又过了半月,秋见怜的病早就好了,赵梁颂却又被他传染了。秋见怜为了照顾他,又住了许久,赵梁颂索性将整幢房翻新了一遍,二人算是一齐住下了。
百盏灯笼下,整个戏院被照耀的如同白日,今儿这出戏是《红鬃烈马》中响当当的一折——《武家坡》,来的人比往常还要多,所有戏迷几乎皆是将脑袋削尖了,拼了命地挤进来长眼。
嘈嘈切切的喧响中,文同的豪迈气概直入云霄,他刺破了天,只两声就能叫人连连喝彩,啧啧称奇。
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位“薛平贵”在临上场之前,脚背竟叫三颗两寸长的钉子扎透了,那钉子连着木槌,一下差点要了文同的命。
文同怕将血印子流在戏台上,砸了春盛魁的场子,邃迟迟未将钉子拔下来,眼下不过强撑着一口气。
台下。
赵梁颂病没好透,不去常坐的雅间休息,反倒和帮平头百姓挤一块儿去了。
赵梁颂身着青衫坐在侧幕正对面,和诸位乐班师傅面对面。得幸有两位手下将其同人群分隔开,免得这位爷在看戏中途沾了人味哕出来。
正巧当文同唱到“忆昔当年泪不干,彩楼绣球配良缘——”时,秋见怜意外地扫到了台下那抹竹叶青。
赵梁颂和人对视後立即换了副笑模样,他微擡起右手,冲秋见怜打了声招呼。
秋见怜本在暗中为文同的表演捏着一把汗,紧张的不得了,但好在自己天资独厚,弹得动听不说,身形模样更是白璧无瑕,没出什麽岔子,他那颗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在见到赵梁颂时也莫名安定了下来。
文同不负衆望,他没流露出任何痛苦,坚持将这场戏完整的唱了下来。
待戏音散去,赵梁颂去後台寻秋见怜,好巧不巧的和恭候多时的李蓉“巧遇”了。
李蓉醋溜溜地倚着墙,整张脸阴鸷地俯下来,眼下是一片熬出来的乌青,想来被赵梁颂拒之门外的日子里,李蓉夜不能寐。她今日是特地来堵赵梁颂的。
李蓉幽幽问道:“你为什麽不见我?”
李蓉起初还能保持住理智,但在赵梁颂面无表情地略过她时,李蓉数日以来的积怨达到了一个能令人歇斯底里的顶点。她忽然在衆目睽睽之下抱住赵梁颂,嘶吼着,逼问着,甚至不安地揉皱了赵梁颂今晨新熨好的西装。
四周有人嫉妒丶窃笑丶惊慌,赵梁颂却始终不动如山,他自若地解开李蓉的手,对着旁边的围观者说:“你们李姐姐生病了,我瞧像是癔症,青天白日下竟说起空话来了。”
“做小辈的该去带她去找郎中看诊,开两幅良药好好治一治。大可不必担心费用,有难处尽管找我就好。”
赵梁颂说着,朝不远处的出神的秋见怜迈了一步,他递出手,坚定地说:“过来,咱们该回家了。”
赵梁颂对秋见怜献殷勤的事,整个班子里谁不清楚,不过是知道的多和少有分别。衆人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秋见怜,他们太想知道这人怎麽说。
秋见怜手里攥着自己亲手织的围巾,在赵梁颂过生日时忘记送给他,後来生病了又没来得及回戏班取,今天刚一复工就将围巾拿来了。
此时的秋见怜还没看明白混乱的状况,他还真傻愣愣地认为李蓉对赵梁颂有什麽误会,正当秋见怜向前迈步时,闻声赶来的文同将他一把拽住了。
文同刚下台,一脸的油彩没未来得及卸,伤也没处理,听见後台出了这麽大的闹剧,马不停蹄的赶来了。他早对赵梁颂看不顺眼,恨不得秋见怜跟这挨千刀的狗东西一刀两断,邃死死握着秋见怜的胳膊,正色道:“别过去。”
这时被逼到绝境的李蓉,以野兽般的模样,向衆人昭示着她对赵梁颂的爱恨。李蓉抱着赵梁颂的腰,吼道:“我怀孕了,已经有四个月了!”
李蓉的话将事情拉到一个更高的维度,真如李蓉所演的《铡美案》一般,赵梁颂如陈世美般,“抛妻弃子”的形象跃然纸上。
四周如有实质的目光令赵梁颂脸色一变,他方才体面和煦的表情一下冷起来,瞧在旁人眼中阴森森的。
赵梁颂不理会尖声哭泣的李蓉,再度将目光投向不知所措的秋见怜,他看着文同攥住秋见怜的手,这声比上一声沉了些,说:“过来。”
文同注意到赵梁颂的变化,也注意到了几个月前一直在大通铺上摆弄毛线的师弟,不过那会儿他还以为这毛东西是给他织的,美滋滋地等着,想不到最後便宜了这个王八蛋。
秋见怜听见李蓉那一声嚎,打结的脑袋渐渐转过了些弯,他想走到赵梁颂身边去,可好像周围所有相熟的人都在用眼神告诉他,别到那去。
最後,文同做主,抢先将那灰围巾一把捉过来,迅捷地甩了两下,将其雄赳赳地缠到了自己脖颈上,故意说给赵梁颂听似的吼道:“师弟,姓赵的眼光高,不稀罕咱这东西,师兄喜欢!”
在秋见怜落寞的表情中,轰地,赵梁颂的幸福王国碎裂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幕落丶徐风倚丶油炸米饼丶木木彤丶yuan关于丶与晚宁摘星星-,几位宝宝的打赏。
我笑死了,我怎麽感觉赵梁颂装不住了,要碎了,谁来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