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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中下)】
冬春交替时人最容易生病,秋见怜身畔每日流走那麽多人,难免被谁传染上流感,发起了烧。
为此赵梁颂特地买了幢小别墅给他住,怕秋见怜不肯,还谎称是很多年前家里买下来空着的。
落日时分,赵梁颂手拿一屉外送来的小菜上了二楼,他左手方形矮桌上插着一瓶早春的蝴蝶洋牡丹,个个如拳头大小的饱满,几朵白花瓣在彩色玻璃的映射下染上红红蓝蓝的光影,就像在东南亚深海中畅游的缤纷热带鱼。
赵梁颂越是靠近秋见怜的房门,门後隐隐响起的迤逦乐声就越发清晰,赵梁颂不免得意,想来秋见怜很喜欢他送的那台留声机。
赵梁颂想,秋见怜当然喜欢,这是他特地从德国进口来的洋货,
当赵梁颂推门而入时,秋见怜的手臂压在蓬松的枕头下面,整个人侧躺着,双眼惺忪的模样应该是刚睡醒。
“饿不饿?”赵梁颂关切地摸了摸秋见怜酡红的脸,说:“发汗後好多了,没前天那麽吓人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秋见怜缩在被子里摇摇头,人哪有不生病的,赵梁颂这样不甚入微的照顾令他惶恐,说:“厚被子好热,已经三月初了,没那麽冷了。”
赵梁颂将吃的拿出来,笑道:“行,过两天病好了给你换蚕丝被,你这鹅毛的是重了些。被罩也换丝绸的,凉丝丝的贴着你,多舒服。”
秋见怜听他又要花钱,当即坐了起来,咳嗽两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梁颂把方桌端到床上去,再将小米粥腌菜摆上来,他将醇浓豆浆倒入一只莹白润滑的骨瓷杯中,打断道:“我叫人去买了小凉菜和粥,还有流黄的咸鸭蛋,都是开胃的,你吃点吧。”
对赵梁颂来说,现在的日子活得像过家家的游戏,他和秋见怜两人住在美轮美奂的房子里,没有倦怠,没有悲伤。
但如果秋见怜不幸地遭受了什麽意外,或者他们的感情出现分毫裂缝,这个美好的国度就化会成齑粉,永远地消亡了。
不必像西夏古城那样历经千年风沙的蹉跎,一场始料未及的海啸就能让亚特兰蒂斯彻底淹没。
赵梁颂是照片的底片,而秋见怜是花红柳绿的景色本身,赵梁颂因与他绑定而美好,抛去一身的浑浊暗淡,显现出真正的色彩。
秋见怜靠在赵梁颂肩头,他手圈着赵梁颂的大臂,撒娇似的半个身子都压了下来,问:“你还没有和我讲过在上海的事。上海到底是不是像报纸上那样写的,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东西。”
在上海的经历是赵梁颂人生履历中不可泯灭的一部分,但太多的过去他不愿同秋见怜提及,在这个人面前,他总觉得讲不出口,也很难敞开心扉。
赵梁颂说:“我在上海有位很信任的朋友,他很喜欢看马戏团的动物表演,欣赏那些凶猛的动物被渺小的人类驯化,变得温顺乖巧。我看着它们趴在铁笼子里一动不动,无论我怎麽呼唤,连眼皮都不愿掀开,个个瘦骨如柴,不复原本的生机。如果小熊不肯滚木桶,驯兽师的棍棒就会落到它的身上;如果狮子不能跳过火圈,那它就会面临严峻的责打。小猪被圈禁在崎岖不平的鸟笼里,它撕心裂肺的叫声让我想起了怮哭的婴儿……”
赵梁颂似乎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中,这是第一次,秋见怜在他脸上看到了疑惑的神情。
“每到这时他就会放声大笑,好像他行使了人类的权利,他看到了屈服,而我看到的只有痛苦。”
“他每次带我和他的朋友聚会时,都会玩些特别的东西,比如说赌马丶切石……”赵梁颂顿了顿,没将狎妓二字对秋见怜讲出口,“日子久了,我也从一开始的不适应,慢慢沉溺其中了。”
秋见怜听的入神,见赵梁颂不再说话,不禁紧了紧环着赵梁颂大臂的胳膊,他蹙起眉头,有些为赵梁颂担忧,说:“……嗯丶没关系的,咱们不跟他们玩就是了。”
赵梁颂闻言,忽地将秋见怜推进自己怀里,让其整个人撑在自己的身上。秋见怜脖子上挂着的的银质爱心项链掉出来,在赵梁颂眼前晃来晃去。
赵梁颂的大掌托着秋见怜圆润的屁股,他说:“後来我发现,我也是只兽。在他们眼中我和马戏团表演的兽并无任何分别,他们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看我从人,变成被欲望降服的傀儡,在我身上获得成就和快乐。至于我那位相见恨晚的友人,不过是诱使我上鈎的鱼铒,任由我堕落,再将我抛弃。”
秋见怜的睡衣是真丝的,赵梁颂摸在手里格外柔软,他定定地看着秋见怜的眼睛,问道:“那麽你呢?在你眼里我是什麽样的?”
两人正好好说着话,秋见怜却猝不及防被他掐住了後腰。
秋见怜被赵梁颂这双眼睛看的不自在,说:“你丶你在我心里是很好的人,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赵梁颂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二人鼻息萦绕,赵梁颂的脸近在咫尺,秋见怜眨眨眼睛,说:“喜欢啊,你对我这麽好。”
赵梁颂轻哧一声,又问:“那你喜不喜欢你大师兄?他对你也挺好的。”
秋见怜有些急了,却仍对赵梁颂的吃味将懂未懂,辩解似的说着:“这怎麽能一样,他是我没血缘的大哥,你是丶你是我的丶我的梁颂……”
赵梁颂突然吻住了秋见怜,这次他们唇齿相交,两人牙齿磕在一块,亲得难舍难分。赵梁颂一遍遍地吮吸秋见怜的舌头,交换着湿漉漉的吻。
但对这个吻蕴含的寓意,赵梁颂也知之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