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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赵梁颂了结了耿平，但他的血肉之躯也终于抵挡不住，这座崇山在秋见怜面前轰然倒塌，化成了滩软趴趴的烂泥巴。

赵梁颂卧倒在地毯上，往日替他整理发型的名贵头油换成了半干未干的血，将他的头发梳成一缕缕的，正在往下滴着血。

秋见怜手脚并用地爬到赵梁颂身边，因连续爬行，他裸露的双膝刺入少许木屑。他抱着赵梁颂的头，慌乱地捂着这人腰间被扎穿的血洞，妄图以此止血。

赵梁颂抽搐不止，星星点点的血积他眼窝里赓续颤动着，他痛得发抖的眼正看着秋见怜，对着这人露出了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

秋见怜握着他的手。赵梁颂往日粗糙温热的掌心竟变得寒凉不堪，仿佛他全身的气正在随着他的经脉溜走。

秋见怜与赵梁颂十指紧扣。他极力自持，缓和下情绪轻声安抚着赵梁颂，说：“警察署的人马上就来，你千万不要放开我的手。”

赵梁颂没有像文同临死时那样紧抓着秋见怜的手不肯放开，他用自己梗塞的喉咙说起断断续续的话来。

两个血糊起来的人互相依偎在一起，赵梁颂歉然地说着：“对不起。”

这平淡的声音与他素日形象毫不相干，好像烧在他身上数年，轰轰烈烈的野火终于被扑灭了。

秋见怜含着眼泪，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说：“你咳嗽了，再等等警察署的人，你不要再说了。”

赵梁颂像一片被撕毁的蚊帐，秋见怜则是缝补他的针，倘若没有赵梁颂在，秋见怜就会被毒蚊子咬的遍体鳞伤，可要是赵梁颂没有秋见怜，他的一生都将残破不堪。

秋见怜哭着说：“我只有你和赵觅星两个了，你要我怎麽样呢？”

赵梁颂想，秋见怜肯抱着他，这是对他最好的待遇了。

警车的汽笛声逐渐流入落地窗内，呜呜地响着，赵梁颂感到呼吸困难，但他舍不得闭眼，说：“我死後你要往西南方向走，赵家名下八成的财産归你所有，他们要的兵工厂我会秘密赠予南京，你不必担心。”

秋见怜彷徨了，他要赵梁颂的钱有什麽用，他从来都不需要钱。秋见怜猝然有些齿冷，他要放开赵梁颂的手似的，悲怮地说道：“连你也说死。”

赵梁颂置若罔闻，他汩汩的声音很快便要干涸了。他频繁地吐气，牙关不住地打颤，亦如曾经将死的赵现山。在最後的时刻，赵梁颂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倾诉衷肠，他说：“我把你接到愚园，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的。你从愚园赌气出走後……我以为你还会回来。”

“那个女人死後，”哪怕到这时赵梁颂仍不愿称呼他的生身母亲为母亲，“十几年来，我无数次站在镜子前，却始终看不到我自己。”

“可是你走了。你从我的身边走了。在你离开我的那一天，我第一次在玻璃窗前看清了我自己，那倒影并不是我，是个只会伤害你的鬼。”

愚园的前主人信奉上帝，他在二楼中间的位置留下了一扇彩绘玻璃窗。

守护着伊甸园的大天使米迦勒屹立于赵梁颂身前，一块块被分割开的色彩映在赵梁颂的面颊，可怜东方的子民竟在西方神的注视下现形。赵梁颂擡起眼睛，却猛地怔住，被照在窗户上的人不是他，是一身与他模样十分相像的皮囊，正圆睁着眼，瞪着他。

秋见怜想虽然赵梁颂总是很坏，经常欺负人，但如果老天爷非要赵梁颂死的话，秋见怜舍不得这个人。

赵梁颂觑起眼，说：“我好寂寞，那颗心也不算心，空荡荡的，我的心是被你剜去了。我爱你，我知道自己早就爱上了你。”

秋见怜却很含糊地说道：“我要你的心做什麽。你要自己活，等你好起来了，就不需要我了。”

面对秋见怜的婉拒，赵梁颂闭上双眼，陈情说：

“刚才我跌下楼去，顺着楼梯一层一层往上爬，爬了一路的血都不觉得痛。可我一看到你，你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整片指甲都被拨掉了，那一刻我才真的感到痛。”

“我嫉妒文同，嫉妒赵现山，他们一个个都得到了你的垂青，只有我没有。我发狂，怨恨，总是向你求证你对我的心。”赵梁颂自嘲一笑，说：“可仔细想想，我又有什麽资格，我什麽都不算，甚至反复弄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