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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和平饭店一派混乱,黄竟遥站在大厅内慌张不已。就在刚才,他亲眼见赵梁颂躺在担架上被人擡了出去,这嚣张跋扈的人浑身上下都往外涌着血。
赵梁颂的惨样入了黄竟遥的眼,一时竟叫人有些心虚。黄竟遥做出一副关切模样,他壮着胆子,遮掩着上前询问情况,不想围护在赵梁颂身畔的赵津棠竟递给了他一张空白支票。
赵津棠扶着面色惨白的小虎。小虎的左手被整个地丶完整地切去了。赵津棠对黄竟遥说:“黄先生,梁颂叫我把这个给你,让你去乡下,一辈子别回来。”
黄竟遥迷惘地眨了两下眼睛,他有些不知所措似的接过了这张支票。看样子赵梁颂已获悉他在外欠了很多赌债,黄竟遥尚存一味良心,他嘴唇抖动不止,问:“真是他给我的?”
赵津棠即答:“虽然我不清楚你二人的关系,但千真万确。”
赵津棠藏得好,没被伤到分毫,并且在小虎受难时猝然出手相助,从柜子里鬼鬼祟祟地钻出来,给予歹人致命一击,救下了断手的小虎。
殷绍文伤得不重,在秋见怜面前坚称自己只是受了点皮外伤,随後也与赵梁颂一起被送往医院救治。
当夜三点钟,黄竟遥将支票藏在鞋底,在警局内接受调查。他不敢供出事情的真相暴露自己,一直在与审讯员装傻充愣,而坐在他身边人正是因“盛装打扮”侥幸逃过一劫的宝来利。
宝来利什麽都不知道,更没什麽好说的,几番斡旋下他借机打听起赵梁颂的事来。
宝来利鼓起的两腮如膨胀着的河豚,鼓囊囊的颤动着,半开着的嘴好似一张弯弓,他问:“二爷伤得重不重?我去时正碰上他被人擡出来,鲜血淋漓的,怪吓人。”
审讯员觑了眼宝来利,合上了记录本,说:“不知道。”
两人从警局出来时天已经朦朦亮了。经过刚才的共患难,宝来利自认为与黄竟遥间有了点惺惺相惜,他寒暄道:“小弟,你也要去医院探望赵二爷吗?不如跟我搭同一辆黄包车算了。”
黄竟遥摇头。他是颇舍不得赵梁颂的,但与这个人相比,他还是更爱自己。黄竟遥假笑着回绝了宝来利的邀约,经过一夜的提心吊胆,黄竟遥早已饥肠辘辘,他在城中左拐右拐,走到一间包子铺前,却一反常态的被这“下等人”吃的东西勾住了味蕾。
黄竟遥吃饱饭再啓程,他站起身子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迷惘之际被人迎面撞了个踉跄。黄竟遥肩上一痛,不禁後退三步,他一擡头,那人未与他道歉,反而急步离去了。
黄竟遥瞥着男人仓皇的背影,在心里头骂了两句狗东西,等他再迈出步子时竟发觉自己腰腹上一片濡湿。
他伸手去摸,是黏糊糊的血,尖刀的刀柄挂在他的肚皮上,刀则撞进他身体中。
赵梁颂入阴曹地府,四周皆是黑皴皴的枯木,有遮天蔽日之势,压得人喘不上气。
黑白无常奉命勾摄生魂,已行至赵梁颂面前。白无常头戴“一见生财“,手执羁押犯人的鱼枷,黑无常则头戴“天下太平”手执虎头方牌与铁锁链,他二人同时开口道:“你可是奉天府赵氏十世孙赵梁颂?你阳寿未尽,还有七十年活头,赶紧还阳去吧。”
赵梁颂回头看,秋见怜定定地站在他身後,两脚轻飘飘的,嘴角旁黏着一大块血渍。他往日尖尖的下巴愈发瘦削,本明亮美丽的双眼遍布痛色,以一种非常恳切的眼神瞧着赵梁颂,说:“回来吧。”
赵梁颂一怔,他谢别两位鬼差,转过去捉秋见怜的手,可当一碰上,他就轰地醒了。
起初赵梁颂只觉眼皮沉重,浑浑噩噩地睁不开眼,他于一片黑暗中握紧那只手,渐渐的,眼前冒出几缕微芒来,等他彻底窥见光亮後,映入眼帘的却是赵津棠。
赵津棠赧然浅笑,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他当然知道赵梁颂在找谁,安慰说:“见怜买橙子去了,原本是他一直陪你的,我不过来替他。”
赵梁颂听罢,圆睁的眼缓慢地合上了。他想,秋见怜还是在意自己的。
病房里的花草打点得十分整齐,斑驳的影子照在雪白的床单上,赵梁颂的手背上一排五六个结痂的针孔,他左手背紫得不能再扎,于是液体顺着输液管一滴滴流进了他的右手背。赵梁颂失去光泽的皮肤灰蒙蒙的,他顶着眼下的两团乌青,问道:“他还好吗,伤得重不重?”
赵津棠被赵梁颂干涩嘶哑的声音赫了一跳,他为自己的弟弟倒了一杯水润喉,说:“见怜只掉了片指甲,比半死不活的你好上太多了。”
赵梁颂松了口气,他望着逆光而坐的赵津棠,又问:“我的鼻子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