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就寝,绍桢头一次制止宫人点燃安神香,睁眼到月上树梢,有人推开房门悄悄进屋,床帐被拂开,熟悉的气息覆上来,她伸手一挡。
身上的人一惊,翻身下去:“你……”
绍桢淡淡道:“这么多天了,当我是傻子?”
他沉默地站在床前,半晌才出声音:“你是怎么想的?还想回去吗?”
绍桢侧过脸,面朝着里侧,轻声道:“不回去了。皇后本来就该住在坤宁宫。以后,就这样吧。”
他失魂落魄地答应了一声,忽然道:“我最后打消了主意的,可是说晚了,没赶上——”
绍桢没应声,不知过了多久,转头一瞧,他已经离开了。
……
近来她经常生病,皇帝已经习惯了,听说坤宁宫又请了太医,熟门熟路地等到晚上才去探望。
白天不行,他害怕她的眼神。
今日有些不同,她的寝屋里多了个侍疾的人,是宋氏。
她穿戴十分清简,甚至是灰扑扑的,原本就脸色蜡黄,这下更是半分不像个妃子,比寻常的地主太太都不如,低眉顺眼地行礼:“皇上万福。”
皇帝有几年没看见她了,险些没认出来,皱了皱眉:“朕不记得解了你的禁足。”
绍桢在帐中轻轻咳嗽两声:“是我解的。知错能改是为善,她已经知错了。”
宋氏低声称是。
皇帝这才没说什么。
宋氏从此在坤宁宫留了下来,服侍绍桢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似乎捡起了昔年的活计,重新当回下等宫人。
皇帝倒没什么不适应的,绍桢给宋氏拨了坤宁宫西边的启祥宫居住,他也并无异议。
直到有一日,他从坤宁宫出来,宋氏守在螽斯门前等待,请他去启祥宫小坐。
她局促不安地低着头:“妾有话想同皇上说,不会耽误皇上太久的……”
皇帝体谅她为皇后侍疾辛苦,提步进了启祥宫。
宋氏亲自上茶,随侍太监上前试毒,确认无异状才退开。
“妾自省这几年,时常抄写经书,”宋氏柔声细语地说着,一面将茶奉过去,“开春之后似有大彻大悟之念,想求皇上一个恩典,准妾如叶贵妃一般,入宝华寺带修行。”
皇帝有些惊诧,接过茶想了想,倒是无有不可:“既心意已决,便同皇后说一声,内廷之事,都仰赖她裁决。”
宋氏恭顺应是。
皇帝给她面子,饮了一口茶便放下,见她并无其他话,遂起身欲离开。
还没走到门前,脚步倏地一滞,回头看向宋氏,一个“你”字尚未出口,旋即轰然倒地。
……
坤宁宫中,绍桢正皱着眉,抬眼看向请脉的太医:“你没诊错吧?”
太医笑得慈眉善目:“微臣以项上人头做保,绝无差错。”
绍桢心乱如麻,半晌,烦躁地摆摆手:“行了,下去下去。”
太医张了张嘴。
这么大的喜事,竟然没个打赏?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地出去了。
宝哥咔咔笑着,跌跌撞撞奔了进来。他已经完全会走路了,只是保母不放心,像老母鸡似的张开双手跟在他身后。
“娘、娘!”他含糊不清地喊着,双手捧着个小盒子,一头撞进她怀里,献宝似的将盒子捧给她,“爹、送!”
绍桢亲了他一口,笑道:“宝哥又当驿差啦?”
他歪着头:“一、叉?”
“驿、差。”绍桢纠正他,随手将盒子放在炕桌上。
宝哥眼巴巴地盯着盒子,扯她的袖子,奶声奶气道:“开、开?糖糖。”
“装了糖啊?你是小馋猫,对不对?”绍桢逗着他,顺着孩子的心意拧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只小巧的竹蜻蜓,一封折了几次的信,还有几块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