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千次‘我们一起’,说一万次‘老子陪你’,你都不听。跟过去就会被斥退,追上去也会被甩掉,像丢垃圾一样把老子撇到一边,可能真像一盒过了赏味期的甜点,就该沿着履带滚进垃圾桶里,下场都是这样,不止一次了。”
往对戒里放定位器的是他。掌控欲膨胀的是他。不可理喻的是他。时时刻刻需要探知恋人动向的是他。想把恋人变成咒灵玉的是他。阴暗想法不断滋生的是他。
在这段关系里,真正处于受支配的被动地位,会感到惴惴不安的那个人,也是他。
“等你心情好了,麻烦事处理完了,再把老子从回收站里捡回来,洗干净、晒一晒,随便两句话哄得老子晕头转向,继续心甘情愿地陪你玩过家家,没出息地像路边招一下就来的小猫小狗。你一直知道怎么对付我最有效,区区最强,十年过去还是轻而易举地栽在你手里,心里很得意吧。”
他很少一口气说那么多的话。先前还能勉强保持的礼貌和冷静,全部不翼而飞,这些年的修炼,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这道伤口从来就没愈合过,反反复复地结痂,又不时地撕裂,冒出生鲜活泛的血肉,鲜血淋漓。
它没有痊愈,五条悟也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会了粉饰太平。
“你太聪明,也太狠心了。”他顿了顿,嗓音哑沉发涩,“拼心眼和计谋,谁能胜过你。”
声音像被抽空了,只剩下画面在变幻,草地上被风吹动的植物叶片,来来回回的熟悉人影,恍然无觉地流过他们,像时间那样流过去。
面对一连串的指责,源柊月缄口不言。
他定定地望着与他只有一步之遥的白发男人,心里有些无奈。
这一幕,熟悉无比,像一部旧电影重映,双方角色的位置进行互换。
眼睛成了嘴巴,嘴巴成了眼睛。
用发狠的语气说着清算控诉的话语,眼睛却在渴望他的安抚,想要得到一个承诺。
——如果你恨我,为什么又狼狈地红了眼眶?
“对不起。”源柊月轻轻地说,“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无论是谁试图阻拦,都会用毫不留情的手段扫到一边。就像你说的,独断、自我、目中无人。我才是那个很坏的家伙,而且,到现在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再来一次还是会那么办。”
五条悟并不意外,但瞬间气笑了,喉咙谴出一记低低的气音。
“但是,一切都结束了,这次所有人都会拥有理所当然的好结局。”他说,“你说的这些缺点,我也会尝试着改的。”
“可以原谅我吗,五条同学?”
末尾称呼脱口而出的刹那,五条悟的神色骤然变了,他没办法再维持装模作样的恨,连准备好的反问都忘得一干二净。
嘲讽意味的微笑中,带上了一丝无法言说的晦涩与悲哀。
像被枪口瞄准的猎物,在子弹正式击中自己之前,已知晓了下一秒要面对的死亡命运,而自身却无能为力,仅在心里隐约抱有一丝侥幸与试探。
那甚至是有点软弱的神色。
他的眼神在说:源柊月,你又赢过我了。
——没办法真正对你生气的,也不舍得采取过激的手段。只要你眨眨眼睛,喊一句‘五条同学’,胜负就已经分明了。
哪怕是在此刻,心疼与失而复得的窃喜,也远胜过他的悲哀与恼怒,在这场拉锯战中遥站上风。
渴望杀死源柊月,更渴望拥抱他。
五条悟顿时不说话了。
他折叠双腿,抱着膝盖,佝起背,胸口贴着双腿,像受到了攻击,不得不做出防备的姿态。
尽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受伤。
像一团把爪子垫在身下,尾巴也仔细藏起来的谨慎猫球。
空气安静了几秒。
源柊月伸手去碰他的头发,刚触摸到雪白发丝的末尾,就被他抬手拍开。
明明可以用更省力的无下限,对上他却习惯性地关掉。对方抽打他的手背,‘啪’的一声,十分响亮鲜明,像重重揍了他一拳。
并不疼,只是声音听起来很响。
源柊月用手指摸了两下自己的手背。
五条悟注意到,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看过来,以为是自己不知轻重。
脑袋刚转过一点弧度,又惊觉自己这样太没出息,抿了抿唇,迅速转回来。
“少装可怜,是你活该。”他的喉结动了动,硬邦邦地说,“不管怎么样,就算你占理,就算你很痛苦……反正。反正老子就还是很生气。不会这样轻易算了,你等着吧。”
“嗯。”
“等我全部想起来了,再和你仔细算账。”
“嗯。”
他又生硬地强调:“绝对不可能随便放过你,等着。”
“嗯。”源柊月问,“要抱一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