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不过旬日,一道来自宫中的口谕便传到了兴安侯府。
齐阳长公主殿下,请昭惠郡主姜隐入宫一见。
姜隐听着内侍的传话,心头莫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滋生。
她匆匆换上郡主的品级服饰,乘着马车赶往皇宫。
车轱辘碾过宫道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引路的宫人将她带到了一处偏殿,刚一踏入殿门,姜隐便愣住了。
殿内陈设依旧雅致,却莫名透出一股人去楼空的清冷。
齐阳长公主并未穿着往日的华服盛装,而是换上了一身毫无纹饰的月白素色衣裙,间只簪了一支通体无华的青玉簪子。
她端坐在窗边的紫檀木圈椅中,背脊挺得笔直,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沉静又孤寂的轮廓。
那张曾经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此刻脂粉未施,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看透世事的寂寥。
“隐娘来了。”齐阳看见她,唇角微微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示意她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
“母亲,”姜隐依言坐下,目光落在她那一身刺眼的素服上,心中的不安愈强烈,“您这是……”
齐阳的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那片空旷的庭院,声音如同古井无波:“过两日,我便启程去清云观了。”
“清云观?”姜隐失声惊呼,猛地站起身,“母亲,好端端的为何要去那里?先皇……先皇并未对您有任何责难,如今新帝登基,也依旧敬您为皇姑母,还有……”
她手足无措地站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还有定国公,他如今已复任禁军统领,萧家也沉冤的雪,您,您难道当真就这般放弃了?为什么不……”
“隐娘,”齐阳轻轻打断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姜隐焦急的脸上,那眼神复杂至极,有深深的歉疚,也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更有一种近乎心死的释然。
“一个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一个是我此生唯一倾心相付之人。他们之间横亘着无法消弭的仇恨。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心力交瘁。”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姜隐紧握成拳的手背上,将她拉着坐了下来。
“是我将你拉进了这潭浑水之中,给了你昭惠郡主的身份,原想着能护你一二,却不想……”
她自嘲地笑了笑,眼中满是无力:“如今我自身尚且难安,更遑论护佑于你,我往后不能再护着你了。所幸,余佑安是个靠得住的,有他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了。”
“母亲。”姜隐反手紧紧握住齐阳冰冷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去暖热它,“您别这么说,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您不能走,太后娘娘需要您,定国公他……”
“好了。”齐阳轻轻抽回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终结意味,“我意已决。清云观青灯古佛,算是为母亲,为我自己,也为他祈福吧,远离这京都纷扰,求一个心安也好。”
她看着姜隐泪光盈盈的双眼,疲惫地笑了笑,带着一丝安抚:“隐娘,你只需好好地,和兴安侯,和孩子们,过好你们的日子,便是对我最大的慰藉了。”
那笑容里透出的心如死灰般的平静,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姜隐心上。
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长公主殿下,这位曾经如骄阳般明艳,给予她母亲般庇护的女子,心已倦透,去意已决。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殿内那抹素白孤寂的身影。
姜隐捧着齐阳长公主给的锦盒,浑浑噩噩地走出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