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李铭书,迎渡就像花枝招展的孔雀,抓住了开屏的机会。
下巴高扬,笑容可恶,“李铭书能够预言未来的事情你想不想听?我可以跟你说我爷爷怎么知道的。”
这下好了,李司净是真感兴趣了。
他甚至郑重的放下手中的顺场表,“你说。”
迎渡得意洋洋,眉梢都要在墨镜后面挑上天了。
如果他有手机,肯定是嘴脸丑恶的拿出来录像,恨不得直播李司净等着听李铭书故事的模样。
“难得啊,事务繁忙的李导,都愿意听我说这些封建迷信不靠谱的事情了……”
李司净又不想理他了,伸手拿回了刚放下的顺场表。
迎渡赶紧伸手摁住,投降得飞快:“我说、我说。”
他抓了李司净,左右看了看。
一旁万年眼睛闪亮,等着听八卦,都要被大影帝笑着明示:“我跟李司净悄悄说。”
然后一路领着李司净,到了僻静的地方。
片场人多眼杂,也难得他能找这么一个角落。
迎渡道:“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他们没日没夜的修路,本来就又累又饿,偏偏监管的家伙不做人,根本不给他们休息,也不管他们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那段日子确实够苦。
然而身体上的劳累,永远比不过心累。
当人累死累活,朝不保夕的时候,身旁再多一些时不时冷嘲热讽、动辄扬起皮鞭的家伙,耀武扬威的施展权力,就能立刻激起一个人心底积攒的愤怒。
林东方就是这么被激起了愤怒。
他们组里有个老前辈,林东方都得称呼一声安老师。
安老师年纪大、动作慢,耳朵也不好使了,常常受到这些人的责骂。
那一天,路滑山陡,安老师背石头上山没踩稳,摔倒的时候溅了监管的人一身碎石。
场面顿时压不住了,连骂带踹,拖着安老师到了一旁,叫他膝盖跪在碎石子上,硬生生的跪着,看他们修路。
六十多的老家伙了,坐着站着都叫人不忍,监管的人偏偏要他跪在碎石子上,去拜至高无上的规矩。
迎渡又恨又骄傲的说:“所以我爷爷就把监管那家伙揍了一顿。”
人性的恶在微不足道的权力里彰显,人性的善又在忍辱负重的泥泞里发光。
李司净能够想象到林东方的冲动模样。
应当跟外公写下似的:“老林再怎么信人各有命,左右拦着我去做好人,骨子里也只是一个朴实的好人。好人总有那么一两次怒发冲冠的时候,偏偏在那个年代,好人不合时宜。”
林东方不合时宜的打了人,倒是爽快的解救了安老师,让这位可怜的小老头不用再跪碎石子。
偏偏监管者众多,规矩更是铁律。
他这么一闹,挨打的监管,自然是要大张旗鼓治他的罪。
那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问罪。
就在贤良镇传承千年、砸空了后墙的戏台,林东方、安老师都得跪在台上,等着台下的清白群众去定他们的死刑。
李铭书作为证人,应当在众目睽睽之下,讲述林东方与安老师的恶劣罪行,成为有力的证人。
谁知,在监管者口若悬河的怒斥后,轮到了他,他却面对满目黑压压沉默的人群说:
“要下雨了,你们该回去了。收拾收拾东西,筑点儿堤坝,防止河水蔓延,不然暴雨淹了家里,这个秋天会很难过的。”
迎渡复述的话,让李司净心头一惊。
他几乎能够回忆起外公温柔讲述的语气,仿佛见到了身穿白衬衫、戴着厚眼镜的年轻人,嘴角带笑,温和的劝告。
可他的劝告,近乎《守山玉》里的诅咒。
怎么可能不挨打?
迎渡也是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