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纯属浪费时间。”林铮显得很是兴奋,他已经有一阵儿没和苏妍、林婉之外的其他人正经闲聊过了(如果把别人打听他和苏妍八卦的部分剔除的话),“跟你说,你能想象他们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谈就业率——”
“你说得已经够多了。”林婉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再不专心做题,我就告诉嫂子。”
“我再做一道题就会死。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扯足足五分钟就业的问题,难道清大学生还会担心找工作吗?”
“不是,他们可能只是习惯性内卷吧,毕竟还得和析大抢人不是?”前桌憋着笑瞥了一眼林婉,“能多得一分都不亏!”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老汪的语气,这是有一次老汪锐评某位卷王的。
那位卷王狂练手,连日常练习的政治大题,写的文字量是正常人三倍多,靠这个做了几次全年级政治大题得分第一。
林铮既不明白阅卷老师是怎么看清他写的字的,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用那点儿时间多刷刷数学题。
“说到这个,姐让我看看你政治笔记。”
“你咋不看苏神的?”
“她不需要记笔记,而且我只要问她就会被扯住补课,俩小时起步。”
“你可以再编排她一句试试。”林婉又冷不丁说了一句。前桌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铮一眼,准备转过身去。
“姐,姑奶奶。”林铮哀求道。“真的,让我看两眼,你知道老汪最近打算弄死我。”
“那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前桌把一张卷子塞到了林铮手里,回过身去从书包里翻起来。
“这就一沢山定理,纲了。”林铮快地瞟了一眼那道题,脑中浮现出苏妍在清大笔试前一天晚上对我死命填鸭的情景,不由得心头微微一揪。
“别别别,姐,我给你好好讲。”
前桌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把一个卡通封皮的活页本杵到桌子上,无辜的笔袋直接被铲飞出去,一支笔和三根笔芯飞上了林婉的练习册。
“你怎么……昨天没休息好吗?”
周一休息了一天之后,苏妍的脸色还是很差。我本就担心长途奔波后她能不能吃得住,现在看来以后完全不能让苏妍任性了。
“没有啦。”她赶忙说道。“我昨天休息得可好啦,真的。”
我不知道她信不信这句话,反正我是不信。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整个早读期间,苏妍一直坐立不安,时不时小幅度地扭来扭去,欲言又止、鬼鬼祟祟地看着我。
终于,下了第一节课后,她再也按捺不住。
“这个给你。”她目光躲闪着,把一个笔记本塞进我手里。
“这是啥?”我翻开看了看。
只见近百页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地画着各种图案,脉络清晰的线条连接着一行行文字,旁边还用四种彩笔做出了批注和标记。
我从头翻到了尾。那娟秀的字迹和精致的版式始终如一,直到最后一页都没有任何潦草的迹象。
那些文字除去一些苏妍自己的评论总结之外,基本都是“p21,L3~L5”之类的、指向课本上具体文本的坐标。
可以看得出来,这就是这本笔记里唯一一处赶工的痕迹了。
“你昨天几点睡的?”我尽量平淡地问道,然后又改了口:“不,林婉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婉婉早上就告诉我了。”苏妍慌张地道,“我晚上十点前就做完了,真的。”她赶忙掏出手机,给我看她们两人的聊天记录。
林婉大概在上午十点左右、课间操的时候跟她说了这件事。
“你别说她。”苏妍可能怀疑我要转过身去,怯生生地道,扯了下我的袖子,“是我问她的,真的。”
我和她对视着,看着她在为我劳累一整天之后,却露出这样愧疚惶恐、仿佛犯下天大错误的眼神。
我想起林婉说她“在情感方面幼稚得很”。
她确实是这样的,这个傻瓜。
我知道她在高中前有多孤独,也知道她在高中为什么人缘好——除去成绩、外表这些硬件之外,苏妍会对所有人都很好;她除了对人好之外,不懂得任何其他与人正常相处的方式(也许除了直接走极端;但即便是走极端,她也会选择最伤害自己的方式,这个笨蛋)。
我对自己的憎恨——几个月来一直存在的情绪——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苏妍,别这样好不好。”我拉起了她的手,感受着五根纤细的手指无力地蜷缩起来。“你知道,我有你给我的——”
我用口型说出“一本线”三个字。
“——即使成绩差一点也无所谓的。不要这么拼了,好吗?”
“可是老汪会说你。”她还是怯生生地看着我,用食指轻轻地挠着我的手心。“我不想你挨骂。”
“我宁可每天被骂一万句,也不愿意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可是我不想你被骂……”
“那就当为了我,好吗?”我还是祭出了最无耻的话术。“被骂顶多脸上难看,可是你这样,却会让我心里难受的。”
苏妍怔怔地看了我几秒,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下来。
“好。”她点点头,甩掉了那滴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