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没推辞,她一路打外头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歇息,所以接了水也就牛饮而下,见他仍是还端着水壶,复又将茶盏伸过去。
有银子在,男人也很是好说话的模样,又替她倒满。
如此三杯下肚,江容才咧了嘴同他笑:“也不用你多写,就写写外祖的身子如何还有府中你觉得重要的事情就好。”
男人看她。
江容讪讪笑了笑,他好像也不大关注什么事情,怕是这一点为难他了,便就补充道:“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这一项不写也成。”
“……好。”
她给了二十两,他就不多不少写了四封信。
是端正俊秀的楷体。
“外祖安好,今日微雨。”
“外祖安好,忍冬花开。”
“外祖安好,是夜月明。”
“外祖安好,路上归人。”
四封信,这就是全部内容了,她一封也不知道怎么回,想来他应是也不需要吧。
好在是外祖身子无碍,她也便心安许多,待回府的时候,远远瞧见那人就站在外祖身后,却是面容凉凉,奇怪。
等收拾好坐下,她才想起来这四月的月钱都没有按时给他,顿时回过味来。
梦里江容抱着荷包跑得急,似乎又下了雨,周身都带着南方梅雨天特有的潮气。
等到好容易拍开了房门,却见的一身锦衣华服的男人低头。
他轻飘飘觑了一眼她手里的荷包,须臾一哂:“任小姐,本王缺你那点钱?”
她被这突变唬得往后一退,绊到了门槛骤然跌下。
睁眼,江容猛地翘起。
一连甩了几次脑袋才稍微清醒过来。
雨声入耳,一如梦中。
芳菲闻声进来,却是先瞧见她一头的汗:“小姐梦魇了?!”
江容直愣愣瞧着她,稍歇才拍了拍胸口,坚定点头:“嗯,噩梦。”
“啊?”
“恐怖极了。”
“……”
照理说,场面话她最是擅长的,但对面投来的视线太过清亮,清亮到直白,仿佛料准了她在说谎。
“我……”终于,她找回了一点声音,“说不好。”
似是听了个笑话,对面哦了一声,带着轻挑的尾音。
江容听得一震,清了清嗓子,重新解释:“回殿下,江容是几月前才回的京,虽说对殿下了解不多,却也知晓当年乃是殿下英勇站出,以身相替,换得陛下出兵的机会。仅此一桩,江容便知殿下必是心有丘壑之人,古人道字如其人,江容相信,有此大义者,笔墨定也是极品。”
无论是否错听,笔墨二字她都刻意咬得重,有意避免对方误会自己本意。
话说到这,那人便呵了一声,不轻不重,像是反驳,轻易叫她瞬间又没了底气。
话音突兀断开,便左右续不上了,颇显尴尬。
萧显失笑。
也是,还能指望她说出些什么来。
她惯来随机应变得很,加上任徵那莽夫定是没少给她灌输些官场的混账话,如今对着他,她能抖出的话倒也是越来越光鲜了。
还学会了奉承。
眼瞧着那一抹鹅黄,他微微后仰,靠上太师椅背。
这是印象里没曾见过的色调,轻而亮的鹅黄如今落在她身上,更平添几分陌生。
好比她如今的身份,镇国侯府的千金,更甚是几日前,她险要做了状元夫人。
思及此,目光便就更沉了几分。
“听闻任小姐懂玉。”
江容正等着他后话,不想等来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犹疑看上。
不明所以,正见他手边玉扇,怕是这事儿还没过去?
无奈,只能就着他的话音回答:“略懂。”
“略懂?”座上人念了一遍,那玉扇便入手,“本王记得,还扇来的人说这是上好玉料制成,难不成小姐又骗本王呢?”
这又字可用得当真精髓,叫江容立刻就绷紧了神经:“回殿下,方才是江容谦虚了,其实玉石一道,江容确实是懂的,这玉扇也诚然是难得的好玉,承蒙殿下不弃。”
“谁告诉你本王不弃了?”
“……”今日莫不是要当面算账?!江容张口结舌,忽想起自己曾经于玄枵面前信誓旦旦说过的话,半晌才认命低头,“江容知道了,江容回去后,定再寻好玉另制,还请殿下稍候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