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扑到他的身前。那双总是盛着狡黠笑意的黑眸,此刻只剩下惊魂未定和快要溢出的泪水。她甚至顾不上自己凌乱的丝和沾着尘土的脸颊,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急切地在他身上搜寻着致命的伤口。
“我没事。”格瑞睁开眼,声音因元力消耗和疼痛而极度沙哑。他试图坐直身体,展示自己的“完好”,但这个微小的动作牵扯到肋骨的断裂处,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骗人!”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愤怒。她猛地蹲下身,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触碰上他胸前被对手重击、此刻正被临时绷带紧紧缠绕的位置。那里的布料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浸透了大片深红。
指尖传来的温热湿意让她浑身一颤,大颗大颗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洇湿了他深色的战斗服,也灼烫了他的皮肤。
“这里……这里……”她哽咽着,语不成句,看着那片刺目的红,仿佛那伤口是开在她自己身上。她猛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那双被泪水洗得异常明亮的黑眸死死盯着他,里面翻涌着巨大的恐惧、心疼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后怕,“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堵住,只剩下破碎的呜咽。
格瑞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看到她汹涌的泪水,比刚才对手的重击更让他感到窒息般的疼痛。他伸出手,想要抹去那些滚烫的泪珠,指尖却因失血和疼痛而有些颤抖。
“别哭……”他笨拙地开口,声音低哑干涩。他向来不善言辞,面对她如此直白汹涌的痛苦,所有试图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怎么能不哭!”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每一次!每一次看到你受伤,看到你流血,我的心都像被刀割一样!我宁愿……宁愿那些伤都在我身上!”她猛地抓住他那只试图为她拭泪的手,紧紧地、用力地攥住,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的指尖冰凉,带着恐惧的颤抖。
“大赛规则……”格瑞试图解释这无法避免的残酷现实。
“去他的大赛规则!”她激动地打断他,泪水流得更凶,“我不管什么规则!我只要你活着!阿瑞,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她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眼神脆弱得像易碎的琉璃。
格瑞沉默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她的恐惧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像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他能感受到她攥着他手的力道,那种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的绝望。大赛的残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活下去的承诺何其奢侈。但此刻,在她如此脆弱又如此执拗的目光下,他无法拒绝。
“嗯。”他极其郑重地、缓慢地点了一下头。一个沉重如山的承诺。
这声回应似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紧绷的身体瞬间垮塌下来,将额头抵在他没有受伤的肩膀上,压抑的哭声如同受伤的小兽,在狭窄的休息舱内低低回荡。滚烫的泪水透过布料,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心。
格瑞僵硬地抬起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迟疑了片刻,最终轻轻落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极其生涩地、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她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脊背。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承诺和守护的暖意。
回忆·凹凸大赛·荆棘之森边缘
“阿瑞!哎呦——!”
一声刻意拖长的、带着夸张痛楚的惊呼,突兀地打破了森林边缘的寂静。格瑞脚步一顿,握着烈斩的手微微收紧,警惕的目光瞬间扫向声音来源。
只见祁奥阳正跌坐在一片相对柔软的苔藓地上,一手捂着自己的脚踝,小脸皱成一团,黑曜石般的眼睛里迅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在浓密的睫毛下欲滴不滴。她穿着便于行动的作战短裤,露出的那一小截脚踝确实有些泛红,但在格瑞看来,那点红痕甚至比不上她平时训练时摔的跤严重。
“好痛哦……”她瘪着嘴,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好像扭到了……走不动路了……”
格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紫眸锐利地扫过她的脚踝,又看了看她脸上那过于生动的“痛苦”表情。这种程度的伤,以她的元力恢复度和身体素质,根本不算什么。而且……她摔倒的姿势也过于刻意了。
“自己能走。”他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准备继续前进。荆棘之森边缘区域虽然相对安全,但也不宜久留。
“不要嘛!”她立刻抗议,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朝着他伸出双手,像讨要糖果的孩子,“抱着我走嘛~好不好嘛?阿瑞~”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能让人骨头都酥掉的甜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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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的脚步再次顿住。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内心却在进行着无声的拉锯战。理智告诉他,这明显是拙劣的撒娇伎俩,纵容只会让她得寸进尺。但看着她那双含泪欲滴、充满期待地望着自己的黑眸,拒绝的话语却如同被胶水黏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噗——哈哈哈!”金毫无顾忌地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湛蓝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阳阳姐!你这演技也太差了吧!格瑞又不是傻子!”他一边笑一边指着祁奥阳那只有一点微红的脚踝。
凯莉坐在悬浮的星月刃上,慢悠悠地晃着双腿,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精致的脸上挂着看穿一切的戏谑笑容:“啧啧,某些人为了讨抱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哦~小可怜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嘛。”她故意把“小可怜”三个字咬得又甜又腻。
连一向沉默的安莉洁,也歪着头,冰蓝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祁奥阳,轻轻说了一句:“神说……脚踝不痛。”声音空灵,带着洞悉真相的平静。
祁奥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被当众拆穿的羞窘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猛地收回伸出的手,气鼓鼓地瞪着金和凯莉:“金!凯莉!你们闭嘴啦!”然后又委屈巴巴地看向格瑞,小声嘟囔:“……就一点点痛嘛……”
格瑞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再看看她因为羞窘而泛红的脸颊和依旧带着期盼闪烁的黑眸。那点微弱的理智防线,在她这副又羞又恼又带着点执拗的可爱模样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如同羽毛拂过。
下一秒,在金的目瞪口呆、凯莉促狭的挑眉和安莉洁平静的注视下,格瑞迈步上前,弯下腰。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轻松地将那个还在闹别扭的小小身躯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祁奥阳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肌肤相贴的瞬间,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和温热的体温包裹而来。格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抱稳。”他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抱着她的手臂却异常稳定。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因为计谋得逞(虽然被拆穿)而偷偷弯起的嘴角,和将脸埋在他颈窝时,那温热柔软的触感。
“哇哦——!”金夸张地拖长了音调,挤眉弄眼。
凯莉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哎呀呀,看来我们大赛第二的冰山也有融化的时候嘛~”
安莉洁只是静静地看着,嘴角似乎也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格瑞无视了队友的调侃,抱着怀中温软的身体,感受着她依赖地靠在自己胸膛上的重量,迈开脚步,稳稳地朝着森林深处走去。烈斩在背后安静地沉默着。怀里的重量很轻,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温度,一点点熨帖着他因战斗而紧绷的神经。那点因为被拆穿而升起的羞窘和得逞后的小得意,透过她微微加的心跳清晰地传递过来。
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悄然掠过他冰封的紫眸深处。
回忆·凹凸大赛·格瑞的休息舱(深夜)
舱内只亮着一盏微弱的壁灯,投下暖黄的光晕,将狭窄的空间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安宁之中。白日里战斗的喧嚣、积分排名的压力、死亡的威胁,仿佛都被隔绝在这方寸之外。
祁奥阳蜷缩在格瑞那张并不算宽敞的单人床上,身上裹着属于他的、带着冷冽气息的薄毯,只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和散落在枕边的鸦羽般的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落入了星子,毫无睡意,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坐在床沿的格瑞。
“……然后呢?那个被诅咒的王子,真的变成水晶天鹅了吗?”她声音软糯,带着一丝撒娇的倦意,却又充满了对故事结局的好奇。
格瑞手里拿着一本从大赛资料库里偶然下载的、画风极其幼稚的童话绘本。他坐得笔直,脊背挺得如同烈斩的刀锋,与舱内慵懒的氛围格格不入。他正用他那毫无波澜起伏、甚至有些生硬的语调,念着关于天鹅王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