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洛斯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那抹惯常的、仿佛计算好角度的弧度,此刻僵硬地挂在嘴角,像是被冻住的水渍。他那双异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惊愕”的情绪,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巨石,层层叠叠的涟漪扩散开来,彻底搅碎了那副精心维持的面具。
最后出现的,是卡米尔。他永远站在最稳妥的位置,既能第一时间观察全局,又能随时应对突状况。他习惯性地压低了帽檐,遮住大半神情,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可此刻,他推着帽檐的手指停在半空,忘了放下。那双总是冷静锐利、如同精密仪器般分析着一切的深蓝色眼眸,此刻定定地锁在雷狮环抱着我的手臂上,瞳孔深处仿佛有数据流瞬间过载、崩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微光。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像一座骤然被寒流冻结的冰山,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
空气彻底凝固了。飞船引擎低沉的嗡鸣似乎被无限放大,成了这片死寂里唯一的背景音。阳光依旧灿烂地铺陈,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飞舞,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一刻。
四双眼睛,八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带着足以将人烧穿的惊愕、困惑、难以置信,齐刷刷地聚焦在休息舱深处那张并不算宽敞的床上,聚焦在被他们那位以雷霆手段和桀骜不驯闻名、视规则如无物的海盗团团长,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紧紧搂在怀里的——我身上。
那目光里的内容太过丰富:佩利是纯粹的、大脑宕机的震惊;帕洛斯是面具碎裂后露出的、带着点玩味和深度考量的惊疑;卡米尔则是风暴般的警惕和审视,帽檐下的视线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将我整个人从里到外解剖开来。
巨大的尴尬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淹没。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热度“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烧火燎的窘迫。身体下意识地就想从雷狮怀里挣脱出来,这简直太…太社死了!被海盗团全员撞见大清早窝在他们老大怀里,还被冠以“治愈系小姑娘”这种怎么看都格格不入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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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腰间的桎梏猛地一沉!
雷狮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像钢铁浇铸的锁链般骤然收紧,更加强硬地将我按回他怀里,彻底断绝了我任何试图逃离的微小动作。他胸膛的震动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来,一声低沉、带着绝对威压和不耐烦的冷哼,如同惊雷般在凝固的空气中炸开:
“哼。看够了?”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瞬间打破了舱内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个音节都像裹挟着细碎的电弧,清晰地砸在门口三人的耳膜上,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
佩利庞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猛地回神,金色的眼瞳里还残留着巨大的茫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结结巴巴地应道:“看…看够了!老大!我…我这就滚!”话音未落,他庞大的身躯已经以一种与他体型毫不相符的敏捷,“嗖”地一下从门缝里缩了回去,动作快得像被烫到爪子的猫。
帕洛斯的反应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变脸。几乎是雷狮冷哼落下的瞬间,他那凝固的假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重新捏塑,瞬间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带着点浮夸的灿烂弧度。他甚至优雅地弯下腰,手指精准地捡起地上那枚滚落的硬币,指间一翻,硬币便消失不见。
“哎呀呀,打扰老大休息了,真是罪过罪过。”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轻快油滑,尾音微微上挑,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谄媚和事不关己的疏离,“我们这就去准备早餐,您…慢慢来。”他刻意加重了“慢慢来”三个字,目光在我和雷狮之间极其快地溜了一圈,那眼神里的探究和玩味几乎要溢出来。说完,他微微躬身,动作流畅地退了出去,像一抹无声无息的影子。
只有卡米尔。他依旧站在那里,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所有的眼神,只露出紧抿成一条直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他的沉默像一块沉重的铅,压得人喘不过气。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穿透帽檐的视线,冰冷、锐利、带着沉重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疑虑,像冰冷的探针,反复在我身上扫描。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
最终,卡米尔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然后,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后退,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沉重感,像是在无声地表达着某种不赞同的抗议。合金舱门在他身后无声地、严丝合缝地关闭,隔绝了门外的一切。
“咔哒。”
轻微的锁扣闭合声,如同宣告一场小型风暴的暂时平息。
舱门关闭的轻响,如同解除警报的信号。紧绷的空气终于有了一丝流动的缝隙。我几乎是立刻用力挣了一下,想从这令人窒息的羞窘和雷狮霸道的桎梏中脱身。
“放开我!雷狮!”我的声音带着恼羞成怒的颤音,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被他们看到了!全都看到了!这下怎么办?!”
“看到又如何?”头顶传来雷狮漫不经心的反问,他甚至恶劣地收紧手臂,把我往他怀里更深地按了按,下巴蹭着我的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霸道,“我雷狮抱着自己的女人,还要看他们脸色?”
“谁…谁是你的女人!”这直白到近乎宣示主权的话让我心跳再次失控,挣扎得更用力了,“快放开!我要起来了!”
“急什么。”雷狮的声音里带着点餍足的慵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恶劣,“他们不是去准备早餐了?再陪我躺会儿。”他那只空闲的大手开始不安分地在我腰间摩挲,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掌心的灼热和薄茧带来的粗糙触感异常清晰。
“雷狮!”我羞愤交加,手肘下意识地往后一顶,想撞开他。
“啧。”他闷哼一声,似乎是被撞到了肋骨,但环抱的手臂反而像铁箍一样收得更紧,“胆子不小啊,祁奥阳。”他的声音压低,带着危险的警告和一丝被挑起的兴味,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看来昨晚的教训还不够?”
昨晚…某些零碎而滚烫的画面瞬间不受控制地冲进脑海。我的动作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浑身的血液“轰”地一声全涌到了脸上,连耳根都红透了。
“你…你闭嘴!”我彻底没了挣扎的力气,只能鸵鸟般把滚烫的脸埋进他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咬牙切齿的羞恼,“流氓!无赖!”
头顶传来他低沉而愉悦的笑声,胸膛随之震动,像一面欢快的鼓。他不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安静下来的我牢牢圈在怀里。下颚抵着我的顶,似乎真的打算就这么抱着我再“躺会儿”。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那场小型风暴带来的尴尬余韵,混合着他身上霸道的气息,构成一种奇异又让人心跳加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更漫长一些。他圈着我的手臂终于松开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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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他带着点慵懒的鼻音开口,大手在我顶胡乱揉了一把,把我原本就不甚整齐的长揉得更乱,“再不起来,佩利那个饭桶怕是要把整艘船的储备粮都啃光了。”那语气里带着点嫌弃,却又透着一丝对船员习惯性的纵容。
我如蒙大赦,立刻手脚并用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才感觉找回了一点脚踏实地的清醒。不敢回头看他,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向角落的洗漱间,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砰”的一声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我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红得不像话,嘴唇被自己无意识地咬得嫣红,眼神水汪汪的,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和未褪尽的羞意。这哪里像那个在赛场上挥舞着“赤狱裁罪”、杀伐果断的强攻系选手?活脱脱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姑娘。
用冷水狠狠拍了拍脸,试图让那恼人的红晕退下去。换下睡衣,穿上方便行动的黑色战斗服,看着镜子里那个长束起、眼神渐渐恢复清冷的自己,才感觉找回了点状态。
深吸一口气,我拉开门,重新步入生活区。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长条形的金属餐桌旁,气氛却依旧带着一种诡异的凝滞。
佩利正埋头在一个比他脸还大的肉排上奋战,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出满足的“唔唔”声,金色的眼瞳偶尔抬起,飞快地瞟我一眼,又立刻心虚地埋下去,仿佛刚才撞破老大“好事”的是他而不是我。
帕洛斯坐在他对面,姿态优雅地切割着一小块精致的点心,脸上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假笑。看到我出来,他微微抬起眼,异色的瞳孔里流转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玩味,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像一只看到了新奇玩具的狐狸。他甚至举起手边的果汁杯,遥遥对我做了个无声的“致敬”动作,眼神里的揶揄几乎要溢出来。
卡米尔坐在稍远一些的位置,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和一盘摆放得一丝不苟、营养均衡的配餐。他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到紧抿的嘴唇和握着刀叉的、指节微微白的手。他没有看我,但那道无形的、带着审视和沉重疑虑的视线,却像实质的冰锥,沉沉地压在我的背上,让我如芒在背。
雷狮已经坐在主位上,姿态闲适地靠着椅背,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线条漂亮的锁骨。看到我出来,他深紫色的眼眸懒洋洋地扫过来,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宣示主权般的满意。他随意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旁边的空位:“坐。”
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顶着帕洛斯玩味的目光和卡米尔无声的重压,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在雷狮旁边的位置坐下。佩利立刻把一大盘堆得小山似的食物推到我面前,含糊不清地说:“祁…祁妹子!吃!老大说你得多吃点!看你瘦的!”他努力想表现得自然,但那眼神里的躲闪和强装的大嗓门反而更显刻意。
“谢…谢谢佩利。”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呵,”帕洛斯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托着下巴,那双狐狸般的异色眼瞳饶有兴致地在我和雷狮之间扫视,“祁小姐昨晚休息得可好?看您气色…相当红润呢。”他刻意拖长了尾音,目光意有所指地瞟过我依旧残留着红晕的脸颊。
卡米尔握着叉子的手猛地收紧,金属叉子刮过餐盘,出一声极其细微却刺耳的噪音。他依旧没有抬头,但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更重了。
雷狮端着咖啡杯的手连顿都没顿一下,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冰冷的警告,瞬间让餐桌上刚刚有所回升的温度再次跌至冰点:
“帕洛斯,食不言。”他抿了一口咖啡,深紫色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精准地射向帕洛斯,“或者,你想去动力舱‘锻炼’一下?”
帕洛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绽开一个更加灿烂却也更虚假的弧度:“哎呀,是我多嘴了,老大。”他立刻坐直身体,拿起刀叉,专心致志地对付起盘中的食物,仿佛刚才什么也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