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裹挟一身夜晚凉意,在她身后躺下。
一只手慢吞吞搭在她腰间,像试探猎物的蛇,不同的是那只手温热,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气。
薛柔梦中忍不住皱眉,醒来看见身侧无人,只当自己昨夜梦见鬼了。
伺候她穿衣的宫人低声道:“陛下卯时离去前吩咐过,今日沈太医来请脉。”
“陛下昨夜在这里?”薛柔睁大眼睛,“他不是走了么?”
正伺候她的宫人年纪大些,支支吾吾道:“陛下沐浴后回来了。”
薛柔明白过来一点,耳根一下红透。
待沈愈之来,薛柔让人给他倒杯茶,含笑道:“劳烦沈太医一趟。”
平日沈愈之只需去式乾殿,此处离得远,又要麻烦他多走几步路。
“不劳烦。”沈愈之笑眯眯的,看薛柔如看救星。
过去一个多月,他去式乾殿请脉,回回都劝陛下应平心静气,莫要情志失调,影响气血五脏。
但半分用没有,罢朝七日里,式乾殿灯烛彻夜通明,沈愈之气得直言不讳,说一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没人能顶得住。
当时,天子一身素服,平静道:“朕牵挂朝事,夜夜翻阅嫏嬛殿卷宗,可尽早了解先太后税法改革事宜。”
沈愈之不信,何谓过犹不及,陛下应当知晓。
直到昨日接到旨意,沈愈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薛柔离开洛阳。
看着薛柔气色,沈愈之心里直犯嘀咕。
他记得陛下说,薛柔受了惊去京畿乡间休养,只恐她不适应粗茶淡饭,身体亏空。
当初沈愈之还腹诽,既是受惊,乡间适合调养情志,说不定比在宫中滋润许多,可现在见她模样,果真瘦了些。
沈愈之关切道:“不知在乡间都吃些什么?可有荤腥?”
薛柔心下一惊,以为沈太医知道什么,可见他神色平静,便含糊道:“有荤腥。”
望闻问切后,沈愈之松口气,幸好薛二姑娘自幼习舞,虽身为贵女习舞没什么用,却能强身健体。
她只是瞧着轻盈,却不瘦弱。
倘若真想补,食补即可,沈愈之再次于心底腹诽,陛下也太容易紧张。
依沈太医看,陛下紧张薛柔的身体,不如紧张他自己的,终日恨不能不休息,迟早要垮。
看着薛柔那张含着笑意的脸,沈愈之不由自主把心里话抖出来。
薛柔愣住,便道记下了,待谢凌钰下朝回来,转述道:“陛下需得多注意身体。”
经过昨夜,薛柔猛地来这么一句,谢凌钰脸色顿时微妙。
他声音有些古怪,“你觉得朕身体不好?为何?”
听见是沈愈之嘱托,谢凌钰面色稍霁,垂下眼睫应道:“往后自会注意。”
*
肃穆幽深走道内,一朱衣使向匆匆经过的女子颔首。
“顾副使这是要出去?”
“嗯,”顾又嵘笑了笑,“是个颇为轻松的任务,带一个人去地牢走一遭。”
“听起来不错,”那人咂摸出怪异,谁会没事去地牢,但毕竟不涉及自身,不能多问,“朔州司使回来了,似是吃不少苦头,脑门上落了伤口,说过几日事情了了,得告假。”
“找顾灵清。”
“他今日告假,找不到人。”
顾又嵘想起什么,烦躁的“啧”一声,“行了,我批准了,记得把事办快些。”
她没把这事搁心里,由于朱衣台规章森严,即便是她也无权管辖朔州事。
顾又嵘转到宝玥台,仍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走罢。”
她眼底恭敬,半点没有冲进薛氏党羽府中拿人的嚣张。
薛柔随她走进地牢时,忽然问道:“顾副使,你们对赵旻很熟悉么?”
这几日回忆当初细节,她初次提及赵旻时,陛下的脸色就格外微妙。
赵旻这般有名么?可姑母却只提过她一次。
顾又嵘顿住脚步,回头惊愕问道:“你不知她做过什么事么?”
随即,一身朱衣的女子恍然道:“也是,你若知道,怎敢提让陛下饶恕她。”
望着薛柔疑惑的眼睛,顾又嵘难得神色严肃,仿佛听见这二字便如临大敌。
“赵旻受孝贞太后信任时不过豆蔻,当时太后刚入宫,待先帝立后,赵旻已升为内司,此后一手建立螺钿司,助太后排除异己,控制朝堂,甚至把手一度伸到朱衣台。”
顾又嵘顿了下,神色极为复杂道:“但你可知她为何被送得远远的?”
她一字一顿,“此人试图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