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柔难以置信,直直与顾又嵘对视,“怎么会?”
薛柔脑子一片混乱,又听顾又嵘轻声道:“她差点要了陛下的命,我未曾想过,陛下会放过她。”
那是昭武二年的冬天,尚且稚嫩的天子对前来诉苦的长公主道:“此一时彼一时。”
纵使无怨怼之色,此话被赵旻知晓后,她仍极力劝谏:“此子断不可留,必为太后心腹大患,不若做女中霍光,废帝另立,或直接处理便是。”
赵旻说到做到,竟真策划周密准备行刺,被顾家主察觉后,手持太宗所赐宝剑面见太后,直言:“此獠狡诈,忤逆太后心意妄论天下大事,臣请为太后诛此贼。”
太后为保护赵旻,将她半流放至边关。
听完后,薛柔半晌不能言,最后什么也没再问,道:“走罢。”
最终,薛柔在地牢最深处站定,出乎意料,这里没有难闻的腐臭血腥味,反倒更整洁宽敞些。
她不知,这皆因此处尽为罪大恶极的要犯,确保他们活下去才能慢慢折磨。
看见薛柔,赵旻眼底微亮。
“我来看看你,”薛柔上下扫视,确定赵旻无伤后,方才抿出一个笑,“见你无事便好。”
“陛下答应了我,只要我回来,不会要你性命。”
面对那双属于薛家人的杏眼,赵旻喉咙一哽,怪不得小皇帝没杀她。
原来是如愿以偿了。
只是,谢凌钰的人烦得要命,拿着图样过来,叫她重操旧业做首饰。
薛柔也瞥见小案上几页图样,走上前瞧了一眼,第一张是只璎珞。
第二张,她看了许久,认出是凤冠。
赵旻轻嗤,对着那张图样道:“现在宫中的匠人就这个水准?也就璎珞像样,那个凤冠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堆砌珠玉,简直杂乱,丑得要命!”
顾又嵘脸色越来越难看,想起自己亲自从式乾殿取的图样,呵斥道:“住口!”
薛柔抿唇,看着赵旻道:“这些好像是为我做的。”
第62章第62章同朕待在一处,这般见不……
话一出口,赵旻沉默了,一把夺过来道:“我再看看。”
薛柔让顾又嵘先出去,看着面前憔悴女子认真道:“我需要先确定一个问题。”
“倘若你能离开地牢,”薛柔想起方才听到的话,犹豫一瞬,“你还会弑君么?”
“不会。”赵旻答得干脆。
太后已薨,皇帝羽翼丰满,弑君又有何意义,她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赵旻慢悠悠道:“倘若我说会,你后悔保下我了?”
还未等薛柔说话,赵旻就盯着图样道:“小皇帝对你不错啊,连明月珠都用上了,怪不得你舍不得他死。”
她家世代与珠玉打交道,这么大的珍珠,普天之下也就南楚手里那个。
薛柔第一次被谢凌钰以外的人气得咬牙,听着那戏谑的语气,又不好发火。
“我本想问你愿不愿帮我,”薛柔顿了下,“倘若愿意,或许我能带你出去。”
她语气有些轻,赵旻笑道:“底气这般不足,皇帝根本没同意罢。”
“我做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他能饶我性命已是让步,至于帮你……”赵旻笑着摇头,“太后应当给你留过人,我听闻在华林苑时,她拔擢过几位年轻女官,用她们比用我要好上许多。”
薛柔紧抿嘴唇,垂眸思索良久,妥协道:“好罢,我只是听闻陛下并未废除新法,一时不懂他的心思,事涉朝政,静章她们也不大熟悉。”
纵使与薛兆和不睦,他那日的话还是戳中了她。
倘若诸王当真对她不满,是否会劝陛下纳妃。
尤其东安王,朝中皆以为他女婿是下一任司州刺史,结果陛下却用了太后的人。
外甥女的后位没了,女婿的刺史之位更是不翼而飞,他岂能善罢甘休?薛柔扯了下嘴角。
“陛下没有废新法?”赵旻语气古怪,闭上眼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复又开口,“我明白你为何找上我了,你让顾又嵘进来罢。”
薛柔眼睛发亮,知道她同意,按照她要求乖乖出去。
当着顾又嵘的面,赵旻坦然道:“帝王多疑,我四肢俱全五感仍在,难免不得出,今甘受刀刃加诸筋脉。”
“但求成一废人,”她含笑垂首,一副自愿引颈就戮的模样,“请君动手。”
见到顾又嵘出来,薛柔便想再进去看一眼,却被拦住。
“她说需要休息,”顾又嵘面上毫无异样,“我们先回去罢。”
朱衣台地牢闲人不可进,薛柔自知进来许久已是破例,不好再久留。
这条长廊的牢房皆为密闭,只有高处开一小口透气。
走了数十步,静寂无声中,薛柔疑惑:“此处竟没什么人。”
顾又嵘唯恐她询问赵旻方才说什么,立马接话:“此处关押各州郡移交至京的犯人,故而人少。”
朱衣台规章严明,能进此处的唯有两种人,一是罪大恶极的要犯,二是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