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苒笑盈盈道:“我自是明白三位师父品德高尚不慕名利仁心在怀重情重义。”
三个老头子瞪着眼珠子一脸惊恐,“你这丫头你好好说话!”
温苒:“……”
总之,三位都是大好人。
不晓得奉天城吹了哪股怪风,自义诊和神医大赛后,又有几间医馆联合教堂定期免费为儿童医治。
说来都是免费,但和温苒牵头的义诊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看诊都是免费,可后续买药的钱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温苒的仁心医馆药价最便宜,整个奉天城没有比这里更便宜更管用的,但这只是一家小小的医馆,产能严重不足。
其次是还在参加义诊的另外三家医馆,也和温苒一样琢磨起了价格更便宜的药方,四家时常互通有无。
而其他家医馆虽比先前略有降价,但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依旧难以负担。
种种因素对比下,还是每个月的义诊热度最高。
光绪十六年时,朝廷兴办铁路,预备在两京之间修建铁路便于连通。
铁路的修建为奉天城提供了大量工作岗位。
七月底,一场大桥坍塌事故让轰轰烈烈的修路行动不得不暂停下来。
数百名修路工人被坍塌的大桥压在下面,奉天官府安排官兵救援,并征召全城大夫前去现场救人。
温苒自然当仁不让地名列其中,她拎上药箱,带着三个助手,在霍骁北的陪同下到达官府,和三位老友汇合后,由官兵带领前往坍塌现场。
妙手堂老大夫坐在自家马车上,徒弟徒孙们随行,他忧心忡忡:“听说已经埋了一宿,大桥的中段全部断裂,里面的工人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
回春堂老大夫叹气,“咱们这么多大夫呢,我把我徒弟们都带过来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官兵正在试图清理出一条直达桥底的通道,期间遇到的病人都搬出来挪到空地上。
温苒和大夫们下了车,一看这情况眉头皱得死死的。
又有一队官兵送来病人,温苒上前查看,“没救了。”
她转头厉声道:“若是发现时就被压在石头下,人和石头都不可挪动,你们上官没有叮嘱过吗?”
坍塌事故毫无疑问会造成重压伤,这种伤势最忌盲目挪动。
另外三位老大夫跟上来,异口同声呵斥:“简直胡闹!”
官兵们忙了一宿没合眼,好心救个人还被劈头盖脸一顿训,丢下人当即抽出刀来怒道:“什么人也敢在这里闹事?阻挠官府办事当心我一刀砍了你们!”
官兵举起刀就往前砍,结果一下、两下……胳膊根本动不了。
他脸上胀红,愤怒地抬起头,“你给老子松手!”
霍骁北捏着他手臂,面无表情道:“她们是巡抚大人请来的大夫,阻挠巡抚大人办事,当心你一家老小的脑袋。”
一听是巡抚大人的人,盛怒的官兵仿佛兜头被浇下一桶凉水,赶忙道歉认错,带温苒她们去桥下救人。
温苒先给大家分成四个人一组,一人抓药一人熬药两人救治,若有拿不准的就来喊她和三位老大夫。
这场救援持续了足足五天,许多工人后续被发现
时已经没有了气息,尸体在高温下发热发臭。
这些工人几乎全是闯关东的青壮男子,在奉天城无家无口,许多人死后连姓名都无法被人知晓,官府的抚恤金也无处发放。
忙活了大半个月,温苒终于有时间歇一歇,瘫在饭馆柜台后面,看霍骁北记单记账。
饭馆的客人们聊的都是奉天城最时新最热门的话题,而当下最热最新的自然离不开大桥坍塌事故。
“上次修桥是包给了美国人,结果你瞧死了这么多工人,我听说盛京将军已经上了奏折给老佛爷,打算把接下来的铁路挪给倭国人修建。”
温苒捧着热乎乎的茶水抿了一口,真是哪里都有倭国人。
那什么慈和馆办的神医大赛,别以为她不晓得,其实背后出钱的就是东都烟馆的倭国人。
抽完大烟接着吃壮阳药,还有倭国的艺妓助兴,真是嫌活得太长了。
后续温苒从荣秀那里听说,朝廷最后答应把奉天路段的铁路外包给倭国人,但紧接着大桥动工没多久就又塌了。
所幸这次受伤的工人不多。
光绪十八年,1892年,慈和医馆的神医大赛停办。
四家医馆私下办的医术交流会上——
妙手堂的老大夫长叹一声,似是在惋惜,“他那个儿子没救了,光赌钱不算还染上了大烟,背着他爹偷了慈和医馆的地契和祖上的医书药方。”
回春堂的老大夫骂道:“要是我儿子我早叫他去地底下跪祖宗了!”
仁春馆的老大夫摇着头,“昨儿我去瞧了瞧,出气多进气少他也就这几天了。我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他家儿子,他儿子犯了大烟瘾,拽着他女儿就往烟馆跑,我也是不落忍,舍了他家几个大钱。”
回春堂老大夫冷哼,“你傻好人,当心那家子讹上你!”
温苒沉默地听着,手指敲着桌面皱起了眉。
“慈和馆的医书和药方,莫非是卖给了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