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出门上班。侯烛非要跟着下来,说正好出门转转,苏芙也随他。
一进地库,就看到个黄袍道士,架了法坛,挥舞拂尘,念念有词,正在做法。到底还是小区群里“请人驱邪”的那一派赢了。
侯烛饶有兴趣地观看起了驱邪仪式。苏芙要上班,没空凑这热闹,开车走了。
苏芙就职的公司,是他在研究生阶段的同门师兄开的,做的是人工智能与物联网技术融合应用方向。公司不大,氛围还不错。一进公司,苏芙就听见隔壁工位的小王和老孙在聊着八卦。
还没到正式上班时间,可以公然摸鱼。
小王:“你听说没?前几天,好像是这周一,这栋写字楼里有人加班猝死了。才三十多岁,就那么突然,别人看他趴在电脑前面,以为他是小睡一会,没想到一推他,人已经没了。”
老孙:“你这消息太滞后了!就十三楼那家智澜科技出的事嘛。你现在过去看,还能看到这家公司的大门上挂了块八卦镜,进门的地方新装了个鱼缸养金龙鱼。据说那个猝死的倒霉蛋鬼魂在公司里作祟,闹得人心惶惶,老板没办法,请了位阴阳先生过来改风水。”
见苏芙进来,两个人都跟他打了声招呼,又兴致勃勃地继续聊起了玄学。
这几天神神叨叨的事还真多,苏芙默然想道。比起鬼神之说,还是猝死的可怜社畜更值得关注吧。
他没有再听隔壁的闲聊,坐到工位上,开始专注工作。
干活干到将近中午,苏芙手机响了。“精神病院里最正常的一个”,听到侯烛把这样的称号顶在自己头上,语气里还带点小骄傲,苏芙莫名地,有点想笑。
开着车,想到这几个字,忍不住又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啊芙芙?”坐在副驾的侯烛问道。
“我想起高兴的事。”
“真的吗?你不会是在笑我吧?”侯烛明知故问,幽幽说道。
“哪有的事。”
“你可以多笑一笑的,我不介意。”
车水马龙,华灯初上。道路上变得拥挤了,周五的傍晚总是最容易堵的。苏芙放缓车速,慢悠悠地在车流里前行,车载芙响里放着一首经久不衰的老歌。
狭窄的密闭空间里,气氛有一点暧昧。
两个人都安静了,只有那首低吟浅唱的情歌,在车里流淌。许多人会于萦绕在黄昏的歌声里找到往昔爱情的影子,他们也是。
如果他在这时候再提复合,或许我会犹豫几秒钟吧。苏芙忽然心想。
他先打破了这份沉默,问道:“你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先去补个驾照,然后啊,可能会开个直播,捉捉鬼。”
“鬼屋探险那种吗?好像最近挺流行的。”苏芙随口应道。
侯烛那套“怪谈世界”的说法倒是始终如一,如果是妄想症,他还没治好吧。侯烛以前是个纨绔子弟。父母早年离异,各自出国,抛下了年幼的他,没给他爱,没人管教,给了他一栋大宅子和很多钱。他能找件事情做一做,打发时间倒也不错,总比混迹于酒吧烛店,每天纸醉金迷的强。
前方堵得厉害,车流几乎停滞不动了。
“咚咚咚”
车窗突然震颤。一个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拥堵的车流中央,拦在苏芙的车前,干枯发皱的脸孔紧紧贴在挡风玻璃上,朝里窥看,用力捶打着车窗。
“○○□,○○□”老太太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苏芙皱了皱眉,降下车窗,问道:“老人家,你有什么事?”
“我走不出去了,这条路走不出去了,捎我一程,捎我一程,捎我一程”
“你别站在马路中间,很危险。我帮你打个110,你在路边等一等。”情形古怪,苏芙没有答应让她上车,拿起了手机。
“捎上我”“捎上我”“捎上我”“捎上我”“捎上我”,老太的声芙愈来愈响,愈来愈尖锐刺耳,脸色也逐渐狰狞,“走不出去了”“走不出去了”“我走不出去了”“○□走不出去了”“我走不出去了”“○□走不出去了”
就算知道她多半是老年痴呆,苏芙仍旧心里发毛。他输入110,点击拨号——竟然没有拨通。
“酉时三刻,有辆公交经过,你拿着上车。”身旁的侯烛突然开口,伸手将什么东西递出了车窗。
老太太接过来,攥在手心,狰狞的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谢谢,谢谢你们。”她向着车里道了好几声谢,拎着菜篮子蹒跚而去。
几乎是一个晃神的工夫,佝偻的背影就消失在了车流里。
“你给的是什么?”苏芙看向侯烛。
“用来买公交票的硬币啊。”
“只是硬币?”
“她要回家,没钱买票,不给硬币给什么?”面对苏芙探寻的目光,侯烛轻轻一笑,“哎呀,我总不能给她一枚清明节烧的纸钱吧。”
“是吗。”
“是的。”
既然侯烛不肯多说,苏芙便也不再逼问。
开过了最拥堵的路段,终于一路畅行。半小时后,苏芙驾车驶入了琼林宴的停车场。
他和侯烛还在交往的期间,他们常常光顾的一家店,食材和风味都是上乘。侯烛失踪以后,苏芙就再没来过。只是他一个人,随便吃点什么就凑合了。
“预约过,两位。”
“请随我来。”服务生在前为他们引路。
“哟,这不是小苏吗,你也来吃饭?”才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熟人,是合作公司的陆总。这位白手起家、年轻有为的总裁满面笑容,一副颇具亲和力的模样:“小苏,这位是你的朋友?”
余光瞥见身旁的侯烛警惕地绷紧了身体,苏芙说:“嗯,刚从国外回来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