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南城之後,赵世的皱纹也逐渐淡去,他不再忧愁于前方敌人的进犯,也不再挂心城安的安危,常有老友寻他叙旧,怀念年轻时的驻兵时光,也有年轻的士兵将领来寻他解答疑惑,他也欣然指教,也常常拿上一壶好酒和几碟小菜去山上寻山岚诉说对她的思念。
转眼到了阳春三月,睿儿就要到周岁了,城安特意命人打造了长命锁和一封信送去明城,虽然知道在梁府,睿儿什麽都不缺,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总觉的自己亏欠了睿儿许多。
赵世劝告城安,可以去明城陪睿儿几日,一解相思之苦。
城安不愿去明城,她觉的自己一旦看见了睿儿,就会舍不得离开明城了,而且梁嘉裕计谋多,他肯定不会那麽容易让她逃离自己身边,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就麻烦了。
赵世无奈道:“既然还放不下他,为何还要离开嘉裕和睿儿。”他和山岚确定了心意之後,就从未分开过,可惜女儿不知随了谁的性子。“我和你娘亲已经是错过了好多相守的时光,你和嘉裕就不要再躲藏自己的心意了。”
“我怎会放不下他?我只是舍不得睿儿。”“哒”的一声,城安重重的盖上装着长命锁的首饰盒,把信纸装好递给了小桃送去驿站。
梁嘉裕收到了城安寄来的长命锁和信,睿儿看见闪闪发亮的长命锁就伸手抓了去。
睿儿已经学会了走路,走的摇摇晃晃的,好似一只鸭子般,常常把府中上下逗的哈哈大笑,嘴里还会含糊不清的叫“爹爹”或者“娘亲。”
金灿灿的首饰,睿儿已经见怪不怪,只是这长命锁上面镶嵌了一颗深蓝色的宝石,清澈通透像天空般湛蓝,这样大小的宝石,应该特意寻来的,引的睿儿不停的拽弄。
他现在正是对周围感兴致的时候,梁太老爷特意令工匠打造了几个金算盘给曾孙玩弄,睿儿喜欢拨弄算盘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玩的起劲还上嘴去咬,已经玩变形了好几个算盘,梁嘉裕打造了一个木制的算盘才作罢。
梁嘉裕打开信封,只有寥寥的几句话,一是向梁太老爷和梁太夫人问好,二是挂念睿儿,望他长命百岁,安乐康健,三是说了自己和赵世在南城的自在生活,让梁太老爷和梁太夫人不必挂念。
一字一句也没有提到梁嘉裕,他点了点睿儿挺直的鼻子,悠悠道:“你娘亲真是狠心。等你过完周岁宴就带你去找她算账。”
周岁宴上,睿儿在衆人期待的眼神,匍匐向前爬行,在毛笔丶算盘丶弓箭丶印章丶拨浪鼓丶瓜果丶糕点等精致的物件中,一眼就相中了经常拨弄的算盘,又扭动肉乎乎的身子,转了个身,抓起了象征权力的印章。
“不愧是我梁家的孩子,就要管财。”梁太老爷笑呵呵道,对睿儿手上的印章视而不见。
在宫中听闻睿儿抓周抓了算盘和印章,张云新龙颜大悦,赐了许多奇珍异宝送往梁府,甚至有了让睿儿在宫中伴读的想法。
身旁的顺妃敛下了眼底的愠色,劝道:“赵大将军已解甲归田,城安也随他回了南城,若是让睿儿进宫伴读,怕是有伤陛下和梁家的情谊。”
她一个穷秀才的女儿,经历了那麽多的苦楚,才爬上了宫中妃子的位份,张昭瑾才登上太子之位,手下势力还不稳固,她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她孩子应享有的父爱和权力。
赵云新舒展的眉头又微微皱起道:“爱妃所言极是,我已经辜负了钦源和赵世,不能再辜负嘉裕和城安了。”
五月的明城还是带些春天的寒意,但是南城已经步入初夏,吹来了一阵阵闷热潮湿的风,不止是闷热的风,还有绵延不绝的雨水。
进入汛期的南城,天好像被捅了个窟窿般,漂泊大雨往下泼洒。
今年的雨水比去年还猛烈些,水位高涨冲破了水渠,低洼处的房屋已经倒塌,流离失所的百姓聚集在衙门处避难,赵世集结了之前的部下,听从黄林海的调动去救治水灾。
城安累的头昏脑胀的,在衙门处分发膳食给灾民食用,赵府和黄府也用作了避难所,供灾民居住避难,城安和将士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内,这跟行军时的吃喝用住所差无几。
梁嘉裕奉旨去南城救灾。
在张云新下旨之前,梁嘉裕已经备好了救灾的物资,他要去见城安。
梁嘉裕到达南城时,黄泥已经裹住了他的靴子,周围弥漫着一阵腐烂的味道,有水灾就会伴随瘟疫。
城安脸上已经起了些红色的疹子,这潮湿闷热的天气,已经好长时间不见日光了,她的脸色苍白,正在给灾民分发米粥。
城安擡手抹了抹额头上渗出了汗,她一眼就看到了梁嘉裕伫立在一衆官兵中的身影。
梁嘉裕吩咐手下的医官,煮凉茶分发给灾民饮用,把腐烂的牲畜尸体集中烧毁,防止爆发瘟疫。
梁嘉裕背脊挺直好似一颗青松般,莫名的让人感到心安。
刚刚上任不久的南城知府李闵看到梁嘉裕的到来,犹如看到救星般,他才上任一年多,可不想因这天灾丢了脑袋,无论梁嘉裕提出什麽建议和要求,他都不曾反驳。
雨水还在不知疲倦的下,不同于之前令人昏昏欲睡的闷热,衙府处飘来了一阵沁人心扉的药草香,灾民擡起了晕眩的头,从医官手中接下泛着青黑色的凉茶。
“喝吧,祛湿防疫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捧着一碗凉茶在城安的眼前。
城安捂住了鼻子,她受不了这味道,“太苦了,我不喝。”城安扭过头去。
“苦口良药,你脸上都长疹子了。”梁嘉裕蹲下身来。
城安歇息的位置本就是用来分发米粥的,是最显眼的位置,梁嘉裕来到她身边时,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高大的身躯蹲下来时,就像一只猛虎突然变成了乖巧的大犬,伏在城安的脚边,身上的煞气全无,反倒有点任人可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