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宴前的冰纹
栖云派,明先生脚踝的伤用了孟棘的灵泉水,青黑退了些,却仍肿得像个发面馒头。
“子安从小怕黑,”他抓住许辛沅的手,“那崖顶的樱花树都是空心的,里面藏着蛇……”
苍苔正往短刀上抹防滑油,闻言动作一顿。她去过断魂崖三次,从未见过空心樱花树。
“是沈绥告诉你的?”
明先生愣了愣,随即点头:“今早他托人送了包药来,附了张字条,说‘子安昨夜闹着要回家,说崖上的树洞里有白蛇’。”
孟棘正用灵丝编织防护网,闻言冷笑:“他在给你下暗示。等会儿去崖顶,你一看见樱花树就会慌神,正好给他们可乘之机。”
许鸿庭将那半片锁魂纹残片塞进贴身锦囊:“我藏在这儿,他们搜身也找不到。”
断魂崖的樱花果然开得疯魔。淡粉色的花海从崖顶铺到崖边,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黑沉沉的潭水里,像浮着层被血浸过的雪。
“奇怪,”许辛沅拨开挡路的花枝,“这樱花树的树干……真的是空的。”
苍苔敲了敲最近的一棵树,树干发出空洞的回响。树皮上有新凿的痕迹,像是有人连夜掏空了树心。她忽然想起沈绥说的“白蛇”,弯腰往树洞里看——里面铺着层银白色的蛇蜕,鳞片闪着冷光,却没有蛇的踪迹。
“是人为的。”孟棘扯出蛇蜕,发现蜕上有被利器划开的口子,“有人把蛇放进去,再让它蜕皮後离开,故意留下痕迹。”
“赫连先生到了。”许鸿庭指向崖顶。
一个穿深紫锦袍的年轻人正站在最高的那棵樱花树下,背对着他们。阳光透过花瓣落在他肩头,听见脚步声,他缓缓转身,最醒目的是那双冰灰色的眼,像浸在晨雾里的湖面,又像月上的银辉,亮得清透,却无半分温度。左手无名指上的冰蓝玉戒晃得人眼晕,和苍苔捡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苍苔姑娘。”他开口时,声音比潭水还沉,目光落在她手心的戒指上,嘴角勾起个极淡的弧度,“我的戒指,倒是劳你费心保管了。”
苍苔将戒指攥紧:“沈绥说你能解血饲纹。”
“可以。”赫连承昼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袖口的银纹鸟,“但要借许公子的锦囊一用。”
许鸿庭下意识捂住胸口:“你怎麽知道……”
“八年前你妹妹丢的平安锁,”赫连承昼的目光扫过许辛沅,“锁芯里藏着半片锁魂纹的拓本,是你亲手刻的吧?”他提高声音,“沈绥,把人带出来。”
樱花树後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沈绥推着个铁笼走出来,笼里的少年低着头,双手被铁链捆在身後,正是明子安。他身上的青布衫沾着泥污,脖颈处有圈淡红色的勒痕,像是被什麽东西勒过。
“明老头,”沈绥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赫连先生说,你把当年画的朱砂纹路再画三十张,就放你儿子走。”
明先生脸色煞白:“可我……”
“我记得画法。”苍苔开口。昨夜她翻完了逐鹿盟的旧账簿,最後一页夹着张明先生画废的朱砂纹,边角记着颜料配比和下笔顺序。
赫连承昼挑眉:“哦?苍苔姑娘倒是有心。”
“我有条件。”苍苔往前走了两步,短刀抵住最近的樱花树干,“画一张,放明子安走三步。画完三十张,他得站到我们身边来。”
沈绥刚要反驳,被赫连承昼一个眼神制止。“可以。”他从袖中掏出一叠宣纸,扔在地上,“但要用你的血调朱砂。”
苍苔毫不犹豫地划破指尖,她握着明先生递来的狼毫笔,盯着宣纸上的纹路,残缺的一角,果然和锁魂纹能拼合。
“第一张。”她落笔时,馀光瞥见赫连承昼正盯着许鸿庭的锦囊,眼神像在估量一件即将到手的藏品。而沈绥站在铁笼边,右手悄悄按在笼锁上。
明子安擡起头,朝着苍苔的方向无声地张嘴。苍苔看懂了他的口型,不是“救命”,而是“小心”。
此时风突然变向,卷起漫天樱花,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苍苔听见铁链落地的脆响,还听见沈绥低低的一声笑。
等花雾散开时,铁笼已经空了。明子安站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脖颈上的勒痕更深了。而沈绥手里的钥匙,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把银匕首,正抵在明子安的後心。
“第二张。”赫连承昼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苍苔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赫连承昼要的从来不是纹路,而是看他们在“救人”和“保命”之间挣扎的模样。就像猫捉老鼠时,总要先逗弄够了才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