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痕未褪客再来
客来安的晨雾总带着股酒糟味。
云峥被楼下的吵嚷声惊醒时,窗纸刚泛出点鱼肚白。她坐起身揉了揉额角,昨夜的酒气还残留在衣袖上——孟棘和杜山客拼酒到後半夜,最後是被辛沅拖着才回了房,苍苔不知何时先走了,只留了个空酒葫芦在桌角。
她披衣下床,刚系好剑穗,就听见门外传来常凤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咋咋呼呼:“云峥!快起来!楼下有个穿玄照宗服饰的人找你,说是宗门来的信使!”
云峥心里一动,推门出去。
楼道里,常凤正踮脚往楼下瞅,浅青色的弟子服领口歪着,耳後的珍珠串还沾着点酒渍。见她出来,立刻拽着她往下跑:“我瞅着不像普通信使,腰里挂着鎏金令牌呢,宗门的执事才有那玩意儿。”
楼下大堂里,果然站着个穿玄照宗制式黑袍的中年男人,腰间的令牌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他见云峥下来,拱手行礼,声音沉沉的:“云师妹,宗主有令,让你即刻回山。”
“出什麽事了?”云峥皱眉,她采买的朱砂和符纸还没备齐,按原计划至少还要在南城待两日。
信使从怀里掏出个密封的木盒:“具体事宜盒中自有交代,只是宗主特意嘱咐,让你单独返程,不必等同行之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刚从楼梯口探出头的常凤和辛沅,“且不可向外人透露返程缘由。”
云峥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她指尖摩挲着盒面的玄火纹,忽然瞥见信使袖口沾着点暗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玄照宗弟子衣物向来整洁,除非是紧急赶路时不慎蹭到的。
“我收拾一下即刻出发。”她把木盒塞进袖袋,转身往楼上走。
常凤跟上来,小声问:“怎麽回事啊?这麽急着叫你回去?是不是你们宗门又要搞什麽特训?”
“不清楚。”云峥推开房门,开始收拾行囊,“你们……”
“我们跟你一起走!”常凤立刻接口,“我宗门任务也查得差不多了,正好顺路送你到山脚下。辛沅他们说要去西边的绣品市集,正好同路一段。”
话音刚落,楼梯口又传来脚步声,辛沅扶着许鸿庭走来,孟棘和杜山客跟在後面,两人眼下都挂着黑眼圈。
“听说云姑娘要走?”辛沅笑了笑,“我们商量了下,反正也没什麽急事,不如送你一程,就当是……感谢你在寒潭的照拂。”
许鸿庭点了点头,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不少:“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孟棘把扛在肩上的织机轴往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我跟老杜本来就打算往西走,顺路顺路!再说了,说不定路上还能碰到好酒肆……”
云峥看着他们,忽然想起昨夜灯会上飘远的青松天灯。她本想拒绝,毕竟信使特意说了“单独返程”,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就……多谢了。”
收拾妥当出门时,信使已经离开了。南城的晨雾正慢慢散去,石板路上的露水打湿了鞋尖。常凤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手里还拎着个刚买的糖画,孟棘和杜山客勾肩搭背地跟在後面,辛沅扶着许鸿庭走得慢些,偶尔说两句话。
云峥走在最後,指尖无意识地按着袖袋里的木盒。盒身的棱角硌着掌心,像块没焐热的石头。
走到城门口时,守城的老兵笑着打招呼:“几位又要出城啊?昨儿那盏大松灯是不是你们放的?可真威风!”
常凤抢着答:“不是我们!但我们看见了,可气派了!”
老兵咂咂嘴:“那是城西沈府放的,听说他家公子中了武举,特意请人扎的灯。对了,今早卯时刚开城门,就看见沈府的人慌慌张张往城外跑,好像丢了什麽贵重东西……”
衆人说说笑笑间,没人留意云峥的脚步顿了顿。
她擡头望向城外的官道,晨雾里,远处的山峦像浸在水里的墨画。玄照宗在城东的青云山,而沈府在城西,按理说不该有交集。
可她袖袋里的木盒,偏偏是沈府特有的紫檀木所制。
风从城门洞穿过来,吹得剑上的珍珠穗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云峥握紧剑柄,忽然觉得这趟返程,恐怕不会太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