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令藏锋
院中的月光被廊柱切成碎块,苍苔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方才在院门口时,她便认出了云峥,她剑穗上的珍珠还沾着未干的血珠,显然是刚从假修士那边追过来的。此刻再对上目光,苍苔倒先松了手,软鞭在掌心绕了半圈。
“云姑娘倒是来得快。”她沙哑的嗓音里添了几分笑意,指尖在袖袋里摸到个冰凉的瓷瓶,里面是刚从望月镇药铺买的青苔汁,专治刀剑伤,“假修士的事,有眉目了?”
云峥没开口,常凤已经抢着道:“死了!临死前攥着块刻‘沈’字的玉佩,我们怀疑跟沈府有关。说起来,你怎麽成了沈三公子的随从?刚才在院门口还装模作样的!”
苍苔的目光掠过沈韬把玩玉扳指的手,慢悠悠道:“混口饭吃罢了。沈公子雇我护镖,刚巧撞上你们追人。”
“护镖?”孟棘突然开口,他刚带着许辛沅从西境市集赶过来,壮硕的身影几乎挡住半扇门,“沈府的镖,轮得到野火堂的人来护?”
最後几个字像淬了冰。苍苔握着软鞭的手猛地收紧,缠在鞭身的青苔韧丝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这鞭梢还是昨日在市集补的,此刻被孟棘的目光扫过,竟像被火燎过一般。
沈韬挑眉看向孟棘:“这位是?”
“栖云派,孟棘。”孟棘没看他,视线死死锁着苍苔腰间的暗红珠子,“前几日在西境绣品市集,沈公子的镖队明明雇了焚天宫的人,怎麽换得这麽快?”
苍苔的喉咙动了动。她确实是半个时辰前才接的活——沈韬的人在乱葬岗附近找到她,说焚天宫的护卫突然反水,愿出三倍价钱请她顶替。当时她正缺钱买培育青苔的灵水,没多想便应了,此刻被孟棘点破,才觉出不对劲。
“孟师兄别这麽凶。”许辛沅从孟棘身後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半块麦芽糖,“苍苔姐又不是故意的……”
“辛沅。”许鸿庭轻轻拉了拉妹妹的衣袖,目光落在苍苔腰间的暗红珠子上,忽然低声道,“那珠子……是用雾蚕砂混朱砂做的?”
苍苔一愣。这珠子是野火堂的标记,外层裹着她特制的青苔蜡,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材质。
许鸿庭见她不语,又道:“十年前锦霞阁出过一批,後来因里面的朱砂会腐蚀灵脉,被宗门禁了。”他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我曾在阁里的古籍上见过图样。”
空气瞬间安静。苍苔没想到这看似怯懦的织工竟认得这珠子,更没想到他会当衆说出来。
沈韬适时打破沉默:“看来各位都是熟人?既然如此,不如进屋详谈。我刚让後厨炖了灵犀汤,正好暖暖身子。”
衆人走进内堂时,杜山客正蹲在阶前摆弄他那盆快枯死的杜鹃。见苍苔进来,他头也不擡地嘟囔:“早说过这地方的土养不活花,你偏不信……”
苍苔踢了踢他的草鞋:“闭嘴,浇你的水去。”
杜山客嘿嘿笑了两声,抱起花盆往厨房跑,路过孟棘时被拽住後领,孟棘从怀里掏出块缝着灵丝布的护腕,扔给他:“给她。”
护腕落在苍苔脚边,布面上用荆棘蚕丝绣着片极小的青苔,针脚糙得像山民劈柴的纹路。她弯腰捡起时,指腹蹭过布面的绒毛,突然想起前几日在市集,她随口提过软鞭被晒得发脆。
内堂的烛火比客栈亮些,云峥将紫檀木盒放在桌上,推到沈韬面前:“沈公子认得这个吗?”
木盒打开的瞬间,苍苔的呼吸骤然停住。
里面是块断裂的令牌,边缘刻着半枚缠蛇纹——那是野火堂的刑堂令牌。当年樱珀掌管刑堂时,她作为侍童,每天都要擦拭这块令牌上的蛇鳞纹路。後来她叛出野火堂,正是用匕首劈断了这令牌立誓,断片该早被她扔进沼泽底的淤泥里,怎麽会出现在云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