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股力量的涌动,那代表蚀骨寒毒的阴冷滞重感也如同被搅动的淤泥,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两股力量在脉象的深层无声地撕扯丶角力!
就是现在!
苏半夏的手指微微加力,指腹稳稳地按压在关键的脉位上,声音放得极其柔和,如同梦呓低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叩问意识迷离的深处:“萧公子……你体内的力量……从何而来?”
萧承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那双原本望着窗外的丶略显空茫的眼眸,瞳孔似乎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又涣散开来。
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如同被惊扰的蝶翼。
紧抿的薄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麽,喉间却只发出几声含糊的咕哝。
“力量……”他喃喃着,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不能……让人……知道……”
“为什麽不能?”
苏半夏的声音更加轻柔,循循善诱,指尖感受着他脉象深处那两股力量更加激烈的涌动,“你在怕什麽?你……是谁?”
“我是……”萧承渊的眉头紧紧锁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仿佛在意识的泥沼中奋力挣扎。
他的左手,那只被苏半夏按着诊脉的手,指节无意识地用力蜷缩起来,青筋在手背上微微凸起,掌心深处,一点极其黯淡丶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地闪动了一下!
“……萧……承……渊……”他挣扎着,终于吐出了这个完整的名字,声音艰涩无比。
苏半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继续追问,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萧承渊……是谁?”
“是……”他紧锁的眉头痛苦地扭曲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这个名字承载着千钧重负。
那脉象深处的力量涌动陡然加剧,如同被激怒的潜龙,猛烈地冲击着寒毒的束缚!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齿缝间挤出那个石破天惊的称谓:
“……镇……北……王!”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苏半夏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僵硬冰冷!搭在萧承渊腕间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
镇北王!
那个传说中在北境杀伐决断丶令敌军闻风丧胆的“修罗战神”?那个权倾朝野丶功高震主,连京城龙椅上那位都忌惮三分的铁血藩王?!
她竟然……在雨夜泥泞中,捡回了这样一尊煞神?!
巨大的震惊和强烈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抽回手,如同被毒蛇咬噬,身体下意识地就要从凳子上弹起後退!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异变陡生!
原本看似陷入迷离丶虚弱不堪的萧承渊,那双涣散的眼眸骤然聚焦!
深邃的眼底,所有的空茫丶温顺丶脆弱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薄雾,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冰封万载的寒潭,是淬了剧毒的利刃,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磨砺出的丶足以冻结灵魂的森然杀意!
那杀意如有实质,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了苏半夏的咽喉!她刚刚离凳的动作被这恐怖的气势硬生生钉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
“苏丶姑丶娘。”
三个字,从萧承渊的齿缝间缓缓挤出,声音冰冷刺骨,再无半分之前的虚弱沙哑,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铁交鸣般的硬度,砸在苏半夏的心上。
“这安神茶……”他微微侧过头,目光如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向苏半夏瞬间煞白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丶近乎残忍的弧度,一字一顿,“……味道,很特别。”
苏半夏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他竟然一直都知道!方才那顺从的饮茶,那迷离的状态,甚至那挣扎吐露的“秘密”……全是僞装!是引她入彀的陷阱!是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嘲弄!
巨大的恐惧和被彻底看穿的羞辱感如同藤蔓缠绕勒紧,让她几乎窒息!她踉跄着後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药柜上,发出一声闷响。
袖中那个空了的紫砂罐滑落出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对上那双深不见底丶此刻只馀下冰冷审视和一丝被冒犯後凛冽怒意的眼眸,苏半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上来。
她毫不怀疑,只要对方动一动手指,就能像碾死一只蚂蚁般结束她的性命!
竹屋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死寂得可怕。
窗外的鸟鸣丶水声,此刻听来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萧承渊依旧半倚在榻上,阳光勾勒着他深刻而冰冷的侧脸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