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动,甚至没有坐直身体,仅仅是眼神的变化,便让这间小小的竹屋化作了修罗战场的前沿。
他缓缓擡起那只曾被苏半夏诊脉的左手。
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摊开,掌心朝上。
在午後明亮的阳光下,苏半夏清晰地看到,在他掌心正中,靠近腕横纹的位置,一点极其微小丶形如龙鳞的金色印记,正散发着极其微弱丶却不容错辨的淡金色光芒!
那光芒并非幻觉,而是如同活物般,随着他指尖的微动,极其缓慢地明灭闪烁,仿佛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
“你很好奇这个?”
萧承渊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那枚奇异的印记,动作带着一种危险的优雅,“好奇到……不惜动用‘醉朦胧’?”
苏半夏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
她知道“醉朦胧”的名字!
他不仅看穿了她的试探,更洞悉了她使用的手段!
在他面前,她就像一个蹩脚的戏子,所有的把戏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我……”巨大的压力下,苏半夏反而被激起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挺直了因恐惧而微微发抖的脊背,强迫自己迎上那双冰冷的丶如同深渊般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沙哑,“我只是想知道,我救回来的……到底是什麽人!一个身负如此诡异力量丶身中蚀骨寒毒丶还满口谎言僞装病弱的‘镇北王’,留在神医谷,究竟意欲何为?!”
她索性不再遮掩,将那晚雨夜所见丶脉象的异常丶掌心的微光,连同“镇北王”三个字带来的巨大冲击,一股脑地抛了出来。
与其在恐惧中被凌迟,不如撕开这层虚僞的平静!
萧承渊静静地看着她,冰冷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丶近乎欣赏的光芒?
但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他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质问,反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蚀骨寒毒,非北境之物。乃京城秘制,专为对付……功高震主丶手握重兵之人。”
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掌心那枚闪烁的龙鳞印记,眼神锐利如刀锋,“那场雨夜截杀,非是寻常仇寇。
本王……是逃出来的。”
京城秘制?功高震主?截杀?!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半夏的心上!
她瞬间明白了那晚他身上为何有那麽多致命的伤口,为何会身中如此阴毒的寒毒!
这背後牵扯的,是足以颠覆王朝的血雨腥风!而她的小小神医谷,竟成了这场滔天巨浪中无意卷入的一叶扁舟!
恐惧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沉重。但一种奇异的丶混杂着愤怒和被卷入巨大阴谋的无力感,却也冲淡了最初的惊惶。
她救下他,等于无形中站到了那场京城暗杀的对立面!
“所以……”苏半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爷留在谷中,并非无力离开,而是……将此地当作暂时的避风港?
用‘病症’作掩护,躲避追杀?”
她想起他那些恰到好处的“心口闷”丶“头晕”,想起他看似虚弱无力的倚靠和触碰……一股被利用的怒火猛地窜起!
萧承渊没有否认。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苏半夏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估量,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丶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
“避风港?”
他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自嘲,“苏姑娘以为,那些人不死不休的杀手,会找不到这小小的神医谷?”
他微微停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穿透竹窗,仿佛射向谷口的方向,“谷口东南三里,那片乱石坡後,从昨日傍晚起,便多了三道陌生的气息。脚步沉稳,呼吸绵长,带着……铁与血的味道。”
苏半夏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有人已经找到谷口了?!
她猛地扭头望向窗外,午後的阳光依旧明媚,翠竹摇曳生姿,一派祥和宁静。
然而,在这宁静的表象之下,致命的杀机已然如同毒蛇般悄然潜伏!
“他们……来了?”她的声音干涩无比。
“来了。”萧承渊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压迫感,“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