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暖阁内所有的声音——炉火的噼啪丶赵铁鹰粗重的呼吸丶贺兰灼压抑的心跳——都瞬间远去。
只剩下那两道在空中交汇的目光。
一道,带着初醒的茫然,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和後怕取代。
一道,带着重伤的虚弱,却燃烧着失而复得的丶近乎贪婪的专注。
苏半夏的眸子瞬间睁大,睡意全无!巨大的惊喜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忘了丹田的隐痛,挣扎着就想从软椅上坐起:“萧承渊!你醒了?!”
“躺下!”
玄微子如同背後长了眼睛,一声带着薄怒的低喝骤然响起!他依旧闭目调息,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刚稳住点就乱动!嫌伤得不够重?!”
苏半夏被喝得动作一僵,委屈地瘪了瘪嘴,却不敢再动,只能焦急地丶眼巴巴地看着榻上的萧承渊。
萧承渊的目光也因玄微子的呵斥而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再次牢牢锁在苏半夏脸上。
他似乎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但巨大的虚弱和伤痛让他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比艰难。
最终,他只是极其轻微地丶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那眼神里的专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清晰。
暖阁内再次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
炉火的光芒似乎黯淡了几分。
玄微子依旧盘膝闭目,仿佛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但在他灰白的眉宇间,却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了然丶无奈,以及一丝更深沉的忧虑。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澄澈的眼眸扫过榻上强撑着精神丶目光只锁定一人的萧承渊,又扫过软椅上满眼担忧丶欲言又止的苏半夏。
“哼。”
一声极轻的冷哼从他鼻腔发出,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丶没好气的了然。
“孽缘。”
他低声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头。
随即,他不再理会那无声交汇的目光,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贺兰灼,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贺兰家的小子。”
贺兰灼心头一凛,立刻躬身:“前辈请吩咐。”
“去准备笔墨。”玄微子淡淡道,“老夫开个方子。有些药材,你这黑石堡……恐怕没有。”
贺兰灼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取来笔墨纸砚,恭敬奉上。
玄微子提笔蘸墨,枯瘦的手指稳如泰山。
笔走龙蛇,一个个药名跃然纸上,字迹苍劲古朴,带着一股出尘之气。他写得很快,但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
当最後一味药名写完,玄微子放下笔,将药方递给贺兰灼。
他的目光却并未离开贺兰灼的脸,那双澄澈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带着一种无形的审视:
“其中三味主药——千年雪魄莲丶地心火灵芝丶九叶龙涎草——皆是世间难寻之物。黑石堡自然没有。但……”
他微微停顿,语气平淡无波,却如同重锤敲在贺兰灼心头:
“……京城皇宫大内的秘药库……想必不会让老夫失望。”
贺兰灼接过药方的手猛地一颤!药方上那三个药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猛地擡头,迎上玄微子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的澄澈眼眸,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巨大的惊骇和难以置信让他脸色瞬间煞白!
“前辈……您……”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玄微子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窗外深沉的夜空,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对某个无形的存在宣告:
“告诉派你来的人。”
“这臭小子的命,老夫暂且留下了。”
“想要他的命……”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澄澈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丶如同万载寒冰般的锐利锋芒,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丶不容置疑的决绝:
“……让他们亲自来拿!”
暖阁内,炉火的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一分。
窗外,北境的寒风呜咽着,卷过黑石堡冰冷的城墙。
更深沉的阴影,如同匍匐的巨兽,在短暂的宁静表象之下,无声地张开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