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烬心峰的断崖,卷起几片余烬,在半空打着旋儿,又悄然坠入深谷。
七日前那场席卷三百六十五村的火灵狂舞,仿佛一场炽烈的梦,余温尚在人心,却已悄然退潮。
焰心草不再喷涌火莲,铁匠铺的炉火需人引燃,连井底那层红雾也渐渐稀薄,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缓缓抽走。
地脉图上,那道曾因欢庆而沸腾的火流脉络,如今正一点点沉入灰暗,唯有一处微弱的震频,仍在地心深处规律跳动——百年未变,冷酷如钟。
马小微站在神殿遗址边缘,指尖轻触石碑裂痕,目光落在远处——烬心峰废墟之上,尘土飞扬,木架林立。
旧神残党动作极快,三日内便立起“圣火寝殿”雏形,雕龙刻凤,金顶高耸,香火缭绕,宛如昔日神权复辟。
更令人心悸的是,各村已陆续收到“火种炭征令”,要求将家中主灶火炭送往寝殿“安魂养护”,美其名曰:“火如帝王,需有寝宫。”
“帝王?”林羽站在她身侧,冷笑一声,手按刀柄,“火要是真想当皇帝,早烧了他们那破庙了。”
马小微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掌心浮现那枚“火焰之心刻印”。
金光微闪,蛛网般的红纹在皮肤下流转,与地脉深处那道震动隐隐共振。
可这一次,共鸣中夹杂着一丝滞涩——像是火灵在挣扎,在迷途。
“它没睡。”她低声道,“它在找什么。”
就在这时,情报官疾步而来,斗篷沾满泥尘,袖中抽出一卷暗纹帛书:“查清了。他们在殿基之下埋了‘聚魂网’,以千年寒铁为骨,怨念残经为引,一旦火种集中,火灵意识就会被截留,慢慢塑成‘听话的神火’——永远听命于‘遗诏’,再也不会笑。”
林羽怒极反笑:“好一招借壳还魂!等火灵成了傀儡,他们就是新神!”
他转身欲走:“我去带人拆了那破殿。”
“等等。”马小微伸手按住他肩头,力道不大,却稳如磐石。
林羽顿步,回头。
她望着远处工地上高耸的金顶,忽然笑了:“他们不是要养火……是要把火关进笼子。”
风拂过她鬓角碎,眼中火光跳动,像是有万千星火在酝酿。
“那我们就让万家灯火,变成它的家。”
三日后,北石屯村口,一座歪斜的小灶立在风中。
锅是破的,架是断的,柴是捡的,炭是残的。
村民围在一旁,满脸狐疑。
这算什么?
火神的新仪式?
马小微蹲在灶前,将最后一块焦饼放进锅底,轻声道:“火不睡雕龙大床,它就爱窝在这歪锅里打滚。”
没人笑。
她也不恼,只将手覆在锅底,火焰之心刻印微光一闪,一丝暖流渗入灶心。
那堆将熄的残火,忽然轻轻一颤,竟悠悠燃起,火苗歪歪扭扭,却始终不灭。
“看,”她抬头,眼底映着那点微光,“它自己跳起来了。”
人群骚动。
“昨夜我家阿婆梦里喊了声‘饭好了’,火就自己亮了。”有孩子突然喊。
“我家灶台半夜自己噼啪响,像在唱歌!”老妇颤声接话。
马小微站起身,声音清亮:“从今夜起,朔月三夜,凡有灶之家,不得熄火。可煮一壶茶,温一碗粥,烤一片焦饼——唯求一点:火不离灶。”
“此为‘夜灶百里明’。”
“我们要告诉火灵——你歇哪儿都行,但咱家,永远给你留着火。”
第一夜,三百六十五村,仅三成点灶。
子时将至,天地寂静。
忽然,马小微胸口刻印一烫,红纹骤亮!
她猛地抬头,望向地脉图——那道沉寂的火流,竟轻轻一震,仿佛黑暗中睁开了眼。
“它醒了!”她低呼,“不,它没醒……它在找路!”
她冲向村鼓,亲自执槌,三声震响划破夜空:
“火迷路了——快喊它回来!”
起初是沉默。
接着,一户人家中,孩童睡梦中惊醒,无意识大喊:“娘!锅要糊了!”
话音未落,灶火轰然腾起,赤焰冲天!
同一刹那,整片火养田红光涟漪般荡开,像是被什么温柔触碰。
远处山野,一户老者轻声哼起灶祭谣,火苗随调律轻轻摇曳,仿佛在应和。
消息如野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