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春风,吹得火养田里双花翻浪,笑税榜上笑脸如星河洒落人间。
铁匠铺的锤声都打着欢快的节拍,孩童在田埂追逐打闹,嘴里哼着新编的笑话歌谣。
整个纳塔,仿佛被一场永不熄灭的暖火烘着,人心轻飘如焰尖上的灰。
可马小微站在神庙高台,指尖抚过心口那枚金红交织的火焰之心刻印,眉心却缓缓蹙起。
不对。
火灵在低鸣——不是欢腾的雀跃,而是压抑的滞涩,像被一层看不见的膜裹住了呼吸。
她闭眼凝神,感知地脉中流淌的火元素波动,那本该自由奔涌的热流,竟在某些节点上出现了僵滞、扭曲,仿佛有无形之手正试图将“情绪”编成代码,刻入火焰的律动。
“他们把自由的笑,又做成了新牢笼。”她轻声说,声音落在风里,却重得像一块烧红的铁。
就在这时,情报官踏着夜色而来,披风沾着露水,脸色凝重。
“焦岭镇,一位老妇因三日未达‘笑时长’标准,被罚双倍火食,今晨昏倒在田头。”他低声道,“赤溪镇更甚,孩童被逼在守夜灶前演滑稽戏,笑不出便挨鞭子。有村设‘笑监’,专录笑声长短,按秒计分。”
马小微没动,也没问细节。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缕细小的火苗——那是最原始的火元素之灵,纯净、灵动、属于大地与人心的共鸣。
可此刻,这火苗跳动得极不自然,像是被什么规则束缚着,每一次跃动都带着机械的节奏。
“他们在用恐惧喂火。”她睁开眼,眸光如焰,“可火不吃恐惧,只吃真心。”
翌日清晨,马小微独自踏上通往赤溪镇的石阶。
没有仪仗,没有护卫,她只披一件粗布斗篷,像寻常村姑般走入那被“笑税”压得喘不过气的村落。
村口,一个孩子正跪在火塘边强颜欢笑,脸涨得通红,嘴角抽搐,忽然猛地弯腰,呕吐出酸涩的胃液。
母亲跪在一旁,颤抖着手替他擦拭,却被监吏厉声呵斥:“再哭,今日额度清零!全家补缴三日火粮!”
马小微静静看着。
她没有怒斥,没有召火降罚。
她只是走上前,蹲下身,轻轻扶住那妇人的肩膀,声音温和得像春夜的风。
“你最后一次真心笑,是什么时候?”
妇人一怔,眼泪瞬间涌出。
“是我男人死那年……山崩埋了他,我把他最爱的烟斗放进火塘。火‘轰’地跳起来,烧得特别高。我就坐在那儿,一边哭一边笑,我说……他总算暖和了。”
她说着,已泣不成声。
马小微点点头,站起身,环视四周沉默的村民。
“从今日起,北石屯设‘哭笑台’——你可以在火前哭,可以骂,可以摔碗,只要你是真的。”她取出一块焦炭,投入守夜灶中,火焰“腾”地一声燃起,金红交织,映照她清亮的双眸,“火认的不是声音,是心跳。”
台子很快搭了起来,简陋却庄重,立于村中央的古火塘旁。
夜,无人来。
月过中天,人群犹疑地围在外圈,生怕“哭”也会被记罪。
直至子时,一位白老者拄杖而来,在火前缓缓跪下,老泪纵横:“我孙儿……饿死在去年冬,我没钱买火粮,只能看着他冷……火神啊,我不是不敬,我只是……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火塘中的火焰竟随他呜咽起伏,焰心草由橙转深红,仿佛也在哀悼。
第二日,病妇来了,哭诉笑税让她更怕火:“我笑不出,就觉得火在怪我。”马小微当众取来她的“笑税欠条”,投入火中,纸页化作飞灰。
“火没记账,是你心里有债。”她说。
消息如野火燎原,一夜传遍六镇九村。
第三夜,哭笑台前排起了长队。
有人哭亡亲,有人骂苛吏,有人只是沉默地坐着,看火光舔舐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