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里去送可以。
“看官家的意思,”周平捕捉到了小王爷眼中飞快闪过的失望情绪,立刻改口,“……就算我去了,官家也不会知道的。”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阳奉阴违,小心被我伯父抓住。”
赵允让提醒道,按耐住心中的窃喜。
“我的实力向来很好,”周平答得颇有自信,这种对外在能力的自信带动了向来畏缩的感情,“只要你不要表现得太高兴,别人不会发现的。”
他说得太过自然,好像十分笃定自己出场与否决定了离别这出戏的成败。
其实话一出口,周平就后悔了,没有理由会为了数年前的一段感情在意至此,自己表现得也太过得意,远远超过了旧情人见面不温不火的程度,那样旧情难续的话还有收场的余地,可现在……
——万一小王爷对自己只剩怀念呢?万一……
“放心罢,我不笑就是。”
赵允让的话里没有否认自己会因为小瓶子来送行而高兴的意思。周平顿时有种被巨大的惊喜砸到的晕眩感觉。
没有料到小王爷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周平甚至连开玩笑的掩饰都找好了,看着那双动情的眼睛,心境仿佛回到了在江南妄为的时候,周平畅快一笑,这大概算是回京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我希望你晚点走。”
小人总是贪心的,周平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向小王爷坦露真情,这厮兴奋之下完全忘记在此之前的退缩与担忧。
赵允让倒是一派平静,几年来性子养得豁达了不少:“爷总是要走的。”
周平将脑袋搁在小王爷的肩膀上,将鼻子埋到他的脖颈间,不舍的情绪顿时弥漫在空气中。
赵允让听到了无声的挽留,他回以沉默的安抚,轻轻拍着小瓶子的后背。
“反正在京里已经把我闷坏了,出去还能透透气,再说,我的封地离京城不远,一天的快马就到,以后也不是没机会见面。”
周平有种角色颠倒的错觉,那个会折腾自己的小王爷已经长大了,心中暗咒。
——见你个大头鬼!
普通臣子离职进京都要经过严格审批,更何况是宗室子弟?另外,自己恐怕没什么机会离开皇宫了,以后也不知几年才能见上一面。
冒着面子里子都丢掉的风险好不容易续上旧情,周平才舍不得就这么白白放过赵允让。
“总会有办法的。”赵允让对自己的话也没多大信心,感受到周平与自己相似的不甘,拥紧了对方,一点一点唤起往日的甜蜜记忆。
宴会间相聚的时光短暂,两人除了拥抱并无其他亲昵举动,周平怀着庆幸和喜悦回到皇宫,情绪强烈到外露,连赵受益都注意到了。
讲完故事,周平奇怪地问:“殿下看我作甚?”
“周侍卫遇到什么喜事了?”
周平笑:“以前不小心放跑的鸟儿飞回来了。”
“放走小鸟,仁德之举,天理昭昭,善恶有报。”赵受益老气横秋地模仿太傅的语气。
周平警惕地看着小豆丁摇头晃脑的动作,决心遏制这股不妙的势头。
“私底下说话,不要总四个字四个字地念,脑袋会变笨。”
“这是为何?”赵受益被周平瞪一眼,改口道,“为什么?”
周平知道‘没有为什么’的答案打发不了求知欲旺盛的孩子,想了想道:“四字框架是死的,舌头是活的,就像活水冲刷形成河道一样,从来都没有让死物套住活物的道理。用相同模子做出来的糕点,看多了也就腻了。”
“可娘说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赵受益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整个皇宫都是条条法规制成的牢笼,事实如此,并且,周平总不能说是皇后错了,只好道:“殿下累了,暂时将属下的话忘了罢,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哦。”
赵受益懵懂地点了点头,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周侍卫,这次你还打算放走那只小鸟吗?”
“……若是我想留,大自然也不会答应的。”你那爹可不是一般的不讲人权。
面对更加疑惑的小皇子,周平觉得和一个小孩讨论这个没什么意义:“时候不早了,杨妃娘娘还要过来,殿下该睡了。”
自从知道小娘每晚都要过来给自己盖被子之后,赵受益就不再缠着周平讲故事到半夜了,小小的孩子合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周平并非完全没有留住小王爷的方法,只是要赵受益的配合。当初这小皇子的高烧,不就留了赵允让三年么?若是他摔了胳膊崴了脚扭了脖子折了腰……这些不都是现成的留住小王爷的借口吗?
哄骗一个皇子并不是轻松的活,尤其当这个赵家血脉聪明绝顶的时候。
周平终于能体会当初张狐狸教授自己轻功时那种挫败的表情从哪里来的了,徒弟太聪明了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四到六岁是孩子记忆力最强的时候,口诀心法才念两遍,赵受益就记住了,接下来教授的步法他也记得丝毫不差。
眼见赵允让离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受益越来越健康的身体在地上欢快地蹦跶。
讲学
周平还不至于坏到蓄意伤害皇子的地步,他只是在坐等赵受益犯错的时机。
赵受益毕竟孩童心性,学了一招半式就喜欢卖弄比划,自俟武艺趁周平休息的时候偷偷跃上树,在刚好路过的宫人的惊呼中终于摔了下来。
若是一般的孩子,跌破膝盖也不算什么,但深深受圣贤书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教导的士大夫们却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