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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三楼内,殷绍文说了许多好玩的话,可秋见怜始终紧张地握着手中的柑橘,他用指甲抠着它鲜艳的果皮,暴露出红橙橙的果肉。
殷绍文灵光一现,恍然想起秋见怜有个女儿的事,便又想编一些关于小孩子的事情逗他高兴,还没等得急张嘴,阵阵枪声与尖叫就不容置喙地打断了他。
振聋发聩的枪声刺激到了秋见怜,他的牙齿不小心磕破了舌头,痛得人啧了一声,吮吸了一下嘴里便尝出了点血腥味。
秋见怜手中未剥完皮的的橘子跌落在地,它隆隆滚了几遭,落到了殷绍文脚下。想到赵梁颂还在外面,秋见怜彻底坐不住了,他腾地从沙发上站起了身,要出去看看,却被殷绍文阻拦了下来。
秋见怜说:“外面一定是出大事了,我必须去看看。”
殷绍文的面色同样凝重,他摁着秋见怜的肩膀,挪到墙下熄了灯,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我的恩师是位战地记者,曾经参与过索姆河战役,他传授了我很多知识,所以我想我要比你更适合去查探情况。”
殷绍文说着,将挂在脖子上的徕卡相机解下来,递给秋见怜,有些不好意思的讲道:“请帮我暂时保管一下。”
秋见怜不想殷绍文做这麽危险的事,他大好的人生还没开始,再过三个月就要完成实习期回上海了,他的家人还在等他,而秋见怜最牵挂的只有赵觅星。
这就像那道火车轨道的命题,拯救一个人有价值,还是一群人有价值?无论他们两个谁发生了意外,对各自的家庭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秋见怜想,无论如何起码赵梁颂不会有事,他那麽福大命大,没人能伤了他。说不定只有他照顾赵觅星,赵觅星会过得更好。
毕竟时至今日秋见怜也仍认为拥有一个金玉满堂的“父亲”,要远远好过一个畸形的,不体面的“母亲”。
秋见怜这样想着,他拉住了殷绍文,可殷绍文态度坚决。
他虽然比秋见怜小了几岁,在家中也是备受关爱的幼子,却意外地拿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魄力,说。
“如果我十分钟後还没有回来,你就呆在屋子里,将门锁起来,我想警察署很快就会派人增援。没问题的。”
殷绍文无疑是位真正的绅士,老师的勇敢与坚毅曾深深地感动了他,帮他铸造了一部分高尚的灵魂。
青年常常被不计後果,以卵击石,等词语来形容,但也正因此他们对于恶意和不公的世界抱有强烈的抗争。
与此同时,令人发麻的枪声惊动了赵梁颂,他没想到竟然有人的胆子这麽大,敢公然在和平饭店当着这麽多达官显贵的面开枪杀人。
赵梁颂尚在少年时就已然习惯了浓艳腥臭的血液,惨烈的景象并不能引起他的同情,或者说他天生对人缺乏同理心。他没有原则和信仰,不会仔细地倾听别人心声,只将自己摆在一个并不存在的山顶,披上僞善的假面上去高高在上地审视人世间的苦难。
可赵梁颂却一反常态的,用发白的双手牢牢抠住栏杆,他震悚望着纷纷做鸟兽散的人群,在人群中寻找秋见怜的身影。
只有这个人。只有秋见怜拥抱了赵梁颂,让他脱胎换骨变成了真正的人。
所以对赵梁颂来说秋见怜必不能死,只能和他在一起幸福的活着。
赵梁颂看着那帮昔日神气不已的“上等人”一个个正如游行的隐鼠,原本高视阔步的昂扬姿态在死神面前悉数消散,他们抱着脑袋,吱吱地惊叫着,慌张地四下逃窜。
豕窜狼逋的人潮中,并没有秋见怜的身影,赵梁颂想,他一定还在三楼。
赵梁颂念及此处正要狂奔上楼,耳旁却忽然响起一道古怪的人声,这声音比黄竟遥的要浑厚的多,又透着股古怪的笑意,是条赵梁颂从未见过的蛇。
“梁颂。”
那人的嘴唇几乎贴着赵梁颂耳朵,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赵梁颂猛然回头的同时,他的脖颈被身後人用桡骨和肱二头肌夹住,紧接着他下盘失重,单脚被人绊了出去,後腰磕在扶手板上,肩膀被人钳制住,整个人摔出了护栏外。
赵梁颂从八米高的二楼怦然坠落,以他的水平来看这位置摔不死他,却能暂时阻拦他上楼的步伐。
急速下坠时赵梁颂看清了那人的脸。是个身着燕尾服的男人,他脖颈处长着个颇为明显的棕色胎记。
赵梁颂反应迅速,他双手抱头,膝盖弯曲,就在後背即将落地之时,他劲腰凌空一扭,在大理石地板上连滚三圈,替他承受了大半的压力,不至于摔得爬不起来。
赵梁颂几乎是片刻未歇,忍着身上尖锐的疼痛,摇晃着爬了起来。他活动了下身体,好在只是流了点血,大部份还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