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兰回到房间的时候,整个人几乎已经完全虚脱了。
他的脸上已经惨白到看不出一点血色,全身也是冰冷的,视野一阵阵地发黑,似乎随时随地都能昏死过去。
但他还是强撑着精神,从手提箱的深处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喷瓶。这瓶子能喷出紫色的火焰,马丁院长生前也常用这个来根除血腥味……
塔兰拿着瓶子的手都颤抖着使不上力,但还是将自己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喷涂了一遍。
马虎不得,塔兰无力地心想着——在这种地方,这种处处都是猎犬的地方,容不得自己半点儿马虎。
彻底清除完气味之后,塔兰整个人已经被汗水津得透湿,他像是一条被捞上岸的鱼,湿漉漉的,无力又绝望。
这个时候,他应当躺到床上睡上一觉,可手放下瓶子、脑袋刚一空闲下来,方才那叫他窒息的画面便潮水般涌了过来。
他想起那群围着同类尸体大快朵颐的疯子,紧接着,画面又回到那小小的一方仓库之间——
暴突的眼球、青紫的面色、流血的七窍、断掉的鹿角、清脆的铃声……
一瞬间,他的手中似乎又抓住了那粗粝的动物毛发,彼时,那怪物根本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细碎微小的、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哀吟声像是一只只毒虫,争先恐后地钻进塔兰的耳朵里,又像惊雷一样炸裂开来,啃噬向他的四肢百骸。
随着一声颤抖,腰间的铃铛发出“沙沙”的轻响,他仿佛听到温迪戈在他耳边低语:“你这样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咳咳……”一阵惊天骇地的恶心,塔兰几乎是跪趴到了垃圾桶边干呕起来。
在那之前,他已经在餐厅的水池边吐了很久很久,此时,除了一口清水,他已经再吐不出任何东西了。
天旋地转,双目阵阵发黑。塔兰绝望地心想,还不如就这样昏死过去。可偏偏他的意识清醒无比,叫他将精神上、□□上的每一处痛苦都细细品味。
这一定是……一定是上苍给予自己的惩罚。
塔兰趴在垃圾桶旁,生理性的眼泪顺着面颊不停地翻涌着,就像他内心生出的巨大痛苦一般,源源不断。
他想起了马丁院长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他说得对。这果然是一条,无尽的、痛苦的、万劫不复的路。
塔兰干呕了许久,终究没能吐出半点东西来。末了,他认输般抬起头,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花。
他坐在地板上发愣了许久,终于转过身来,又一点一点地、艰难而缓慢地爬回了轮椅之上。
没办法。
……已经不能回头了。
晚餐的时候,雪茸领着闻玉白敲响了塔兰房间的大门。
先前他们就已经说好了,晚餐必须要一起吃,谁都不可以擅自脱离组织、脱离视线。
塔兰的房间,雪茸足足敲了两三分钟,直到他嘀咕着这家伙是不是自己先走了,准备丢下他先去找梅尔他们的时候,门终于从里面轻轻推开了。
那时候塔兰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像平时那样坐在轮椅上,除了面色还是肉眼可见的难看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异常。
“抱歉,刚刚睡着了。”塔兰又露出他那招牌的、没有攻击性的温和的笑容,“让你们久等了。”
雪茸上下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接着又去喊隔壁的梅尔一行人了。
一开门,莱安看到面色惨白的塔兰就吓了一跳,弯下腰来关心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塔兰摇摇头,笑道:“没关系,第一次坐船,有点不适应。”
一旁,满脸憔悴、泪流不止的沙维亚如脱水的野鬼一般,扒拉着莱安的胳膊从门后爬了出来:“晕船啊……我也是……呕!!”
这个没见过海的内陆孩子,终于在初见的这一天被大海狠狠疼爱了一番。
沙维亚抹着眼泪,脑袋上的柯基耳朵都颓靡地耷拉了下来:“我再也不喜欢大海了,呜呜,呕——!!”
莱安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橘子,塞到了塔兰冰冷的手里:“想吐的话就吃点吧,橘子皮的气味也可以缓解症状,晕船真的很难受的。”
塔兰愣了愣,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又对上那人真诚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你。”
莱安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就转身去扶快要昏过去的沙维亚了。
这还是雪茸登船一来第一次踏出房间的门,新鲜感和好奇心叫他兴奋不已,一出门就扒拉着闻玉白四处张望着。
按照他的话讲,这艘船里应该有不少“刺激”的场面,既然不给自己偷偷摸摸出去看,那必须得趁着人多势众的时候好好探索一番。
可看了半天,周围也没有半点异常。走廊还是那个整洁干净的走廊,偶尔有三两个在外面晃荡着的猎犬,可刚一靠近过去,也就二话不说闷头让开到一边去了。
目光所及处没什么特别的,楼上叫他背脊发凉的欢呼声也早就消停了,一切平淡得有些寡然无味。雪茸松了口气,但也耐不住满满的遗憾爬上心头。
他一边推着塔兰往前走,一边忍不住打量着两边对他们避之不及的猎犬们。
怎么回事?刚在路上的时候,不还是一个个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自己身上的吗?怎么睡一觉醒来就统统金盆洗眼了呢?
雪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在闻玉白的建议下,他换掉了那身“太显眼容易出事”的红裙子,换了一条比较低调但是款式也很好看的白裙。
难道是因为这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怎么这样!这群猎犬也太视觉动物了吧?就换了个颜色就不新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