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账薄与新刀痕
逐鹿盟旧址藏在雾灵山深处。断壁残垣上爬满野蔷薇,当年的议事厅只剩半面土墙,墙角堆着几捆发霉的账簿,被雨水泡得字迹模糊。
“账房先生应该就住这附近。”孟棘拨开齐腰的杂草,“八年前盟里散夥时,他说要守着这些账册,等个能还他清白的人。”
“这边有脚印。”许辛沅指着西墙根,那里的泥地上有串新鲜的鞋印,鞋头尖尖的,像是女人穿的软靴。
墙头传来瓦片响动。孟棘拽着两人躲到断墙後,只见个粗布衫老者翻墙进来,手里拎着个布包,头发花白。他走到账簿堆前,从布包里掏出块油布,小心翼翼地盖住最上面的账册。
“明先生?”孟棘轻声唤道。
老者浑身一僵,猛地转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裁纸刀:“谁?!”
看清是他们,老者的刀慢慢垂下,眼眶红了:“是……孟当家的?”他当年管孟棘叫“当家的”,因为孟棘的妻子阿萤做过逐鹿盟的绣纹师,最敬重这位老实的账房。
“我们来问些事。”孟棘直起身,“关于玄照宗,还有八年前的账。”
明先生的手抖了抖,油布从账簿上滑下来,露出底下一页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残缺的纹路。
“这纹路……”许鸿庭失声。
“是樱珀让我画的。”明先生颓然坐在地上,裁纸刀当啷落地,“八年前她拿着许先生的平安锁拓本,让我照着画满一百张,说能换我儿子出狱。可我画到第三十张,就听说她把那些纸卖给了个穿深紫锦袍的男人……”
“深紫锦袍?”苍苔追问。
“那人看着年轻,顶多二十出头,”明先生回忆着,眉头皱得更紧,“可说话做事沉得像块石头。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玉戒,他袖口绣着团银纹,像展翅的鸟。有次我听见樱珀叫他……‘赫连先生’,那语气,竟带着点说不清的依赖,不像对长辈,倒像……”他顿了顿,“像对着个比自己懂更多的同辈。”
赫连?苍苔和孟棘对视一眼——二十出头?竟比樱珀看着还年轻?
许辛沅“啊”了一声,指着明先生的脚踝。那里的裤管卷着,露出道新鲜的刀痕,红肉翻着。
“是今早被个娃娃脸年轻人划的。”明先生捂住脚踝,“他说我要是敢把纹路的事告诉别人,就把我儿子的手指一根根剁下来寄给我。”
沈绥!三人心里同时冒出这个名字。他假死脱身,竟先一步找到这里了。
“他还问什麽了?”苍苔攥紧软鞭。
“问我……”明先生的声音越来越低,“问我记不记得‘血饲纹’的解法。说只要我告诉他,就把樱珀当年给我的‘好处’,加倍还我。”
“血饲纹?”许鸿庭脸色骤变,“那是禁术里最阴毒的一种,要用至亲的血喂养纹路,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魂飞魄散!”
此时墙头又有动静,孟棘擡头,看见道浅碧色身影正趴在墙头上,嘴角咧开个带酒窝的笑。
“明老头,账册看完了吗?”沈绥晃了晃手里的短刀,“没看完也没关系,我带了个更有趣的东西来。”
他从怀里掏出个黑包一扔,滚出来颗血淋淋的铜算珠,上面的“明”字被血浸得发黑。
明先生惨叫一声,当场晕了过去。
“你把他儿子怎麽了?!”许辛沅气得发抖。
“没怎麽啊。”沈绥轻巧地跳下墙,刀在指尖转着圈,“就是觉得这算珠挂在他儿子脖子上碍事,帮他摘下来而已。”
孟棘的灵丝瞬间射出,直取沈绥咽喉。沈绥早有准备,侧身躲过,刀光反削向孟棘手腕:“别急啊,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是来送份礼。”
他将刀往地上一插,刀柄上系着张纸条。
苍苔过去扯下纸条,上面是樱珀的字迹:“崖顶樱花已开,明晚三更,带齐锁魂纹,来换明老头儿子的命。”
“她怎麽知道我们在这儿?”许鸿庭心惊。
沈绥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因为我告诉她的呀。”他踢了踢地上的算珠,“不过你们别担心,明老头的儿子暂时死不了,毕竟,血饲纹还需要活人的精血来养呢。”
他吹了声口哨,墙外传来马蹄声。沈绥翻身跃上墙头,朝他们挥了挥刀:“明晚见~对了,记得穿好看点,赫连先生也会来哦。他最近新得了匹雪青马,配他那身紫袍子,俊得很呢。”
马蹄声渐渐远去。苍苔蹲下身探明先生的鼻息,还好只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他在暗示什麽?”许辛沅声音发颤。
孟棘望着雾灵山深处:“他在说,明老头的儿子身上,也有锁魂纹的气息。”
明先生醒了过来,抓住孟棘的手老泪纵横:“孟当家的,救救我儿子……他才十五啊……”
孟棘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沉沉的:“明晚去断魂崖。但这次,我们不带着锁魂纹去,我们带着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