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生鸢尾
赫连承昼第三次见虞宣阑时,手里正攥着块被卫姨娘踩碎的玉佩。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他缩在祠堂供桌後的阴影里,听着外面卫姨娘带着赫连驰说笑,无非是“驰儿天生贵相”“不像某些没娘的,拿块破玉当宝贝”。十三岁的赫连承昼指甲掐进掌心,玄火纹在指尖隐隐发烫,却被他死死按下去。他知道,在这里动手,只会让父亲更厌弃自己。
“啧,躲在这里发霉?”
靛蓝色的衣摆突然垂在眼前,带着点冷冽的草木香。虞宣阑半蹲下来,冰灰色的眼睛在昏暗里亮得像浸了月光,手里把玩着块通体剔透的冰玉,“你娘的玉佩,我见过。”
赫连承昼没说话,把碎玉往身後藏。
“卫姨娘让厨房把你的份例换了,”虞宣阑像是没看见他的戒备,把冰玉塞进他手里,“用这个抵吧,比她那碗掺了泻药的燕窝干净。”
冰玉贴着掌心的温度,赫连承昼忽然擡头,这人是母亲娘家的侄子,来赫连家走亲戚的表哥。他本该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自己是个碍眼的麻烦。
“赫连驰刚才在花园里,拿着支鎏金簪子跟人炫耀,说要送给你未来的……”
“闭嘴。”赫连承昼打断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虞宣阑笑了,指尖在他发顶轻敲了下:“急什麽?等你再长高点,用玄火纹把他那身亮面锦缎烧了,看他还敢不敢嘚瑟。”
那年冬天,虞宣阑临走前,在祠堂後墙根种下株鸢尾。“这花皮实,冻不死。”他拍了拍赫连承昼的肩,“等它开花,我再来。”
後来赫连承昼才知道,虞宣阑回去的路上,撞见赫连驰带着仆从堵他,只甩了句“想动我表弟?先问问我手里的鞭子”。那天毓山宗的软鞭第一次染上赫连家的血,赫连驰被抽得在雪地里滚了半宿,却在被拖走时,盯着虞宣阑的背影笑出了声,像条被打服了的野狗,偏要从疼里嚼出点别的滋味。
五年後,赫连承昼成了玄照宗少宗主。
他在自己的院落里辟了片暖棚,种满了鸢尾。虞宣阑来的时候,正撞见他对着株刚开的紫鸢尾发呆,冰蓝玉戒在指尖转得飞快。
“又在想祠堂那事?”虞宣阑从身後绕过来,袖口的鸢尾纹和棚里的花影叠在一起。
赫连承昼没回头:“卫姨娘让父亲把赫连驰塞进内门。”
“哦?”虞宣阑的指尖搭上他的肩,灵力带着点冰凉的水汽,“需要我‘帮忙’吗?”
赫连承昼终于转过身,冰灰色的瞳孔里没什麽情绪,却伸手碰了碰虞宣阑左手的镂空玉戒,和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是同一块冰蓝玉料剖出来的,碰在一起时会发出细碎的响。
“不用。”他说,“我自己来。”
那天下午,赫连驰带着新做的亮面锦缎长袍去内门报道,刚走到暖棚外,就被棚里溢出来的玄火纹燎了衣角。火焰是淡紫色的,像极了棚里鸢尾的颜色,舔过衣料时没烧出洞,却在缎面上烙下了密密麻麻的玄火符——那惩戒符文,遇灵力就会发烫,足够让他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每运一次功都像被火烤。
虞宣阑站在暖棚门口,看着赫连承昼从里面走出来,紫袍上的银飞鸟纹沾了点鸢尾花瓣。
“比我当年的鞭子温柔。”他笑着说。
赫连承昼的玉戒又转了半圈,没接话,却在经过他身边时,极轻地“嗯”了一声。暖棚里的鸢尾还在开,花瓣落在两人交叠的玉戒上,像给那抹冰蓝,镀了层极淡的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