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师生
云峥的剑穗断了。
不是练剑时崩的,是昨夜处理家族叛徒时,被对方临死前拽断的。玄照宗的朱红穗子散了线,露出里面混着的几缕水蓝丝线,是去年虞宣阑随手丢给她的,说“玄火纹太烈,掺点毓山宗的水纹线,能稳剑气”。
她蹲在静室里穿线,指尖缠着断穗,半天没对上针孔。窗外传来常凤的声音,带着点戏谑的懒:“哟,云大剑客也有手抖的时候?”
常凤斜倚在门框上,浅青弟子服外罩着杏色披帛,手里转着支点翠牡丹簪,是云峥托家族商队带的,翠色如雨後新叶,簪头缀着颗莹白珍珠,据说能安神。她晃了晃手里的锦囊:“新画的匿息符,上次你说寒潭镇的眼线容易被盯上。”
云峥没擡头:“谢了。”指尖突然稳了,针穿过线孔的瞬间,她想起三年前虞宣阑教她的:“越急越要慢,剑快在准头,不在手速。”
那天也是这样的静室,虞宣阑坐在窗边翻《毓山宗密档》,冰灰色的眼睛在字里行间扫过,像鹰隼掠过低空。她刚被罚抄《玄火剑谱》,因为斩草时没除根,让漏网的叛徒放了把火,烧了家族半座粮仓。
“知道错在哪?”他没擡头,指尖敲了敲密档里“斩尽”两个字,墨色的批注力透纸背:“妇人之仁,是给对手递刀。”
她咬着牙:“可他已经投降了。”
虞宣阑终于擡眼,软鞭突然从袖中滑出,鞭梢擦着她的鬓角飞过,钉在墙上——那里挂着她刚绣好的平安符,符纸被鞭风割成两半。“投降?”他笑了笑,眼底却没温度,“你信他兜里没藏着火折子?”
後来她才知道,那个叛徒怀里确实有火折子,是虞宣阑让人提前搜出来的,却故意让她吃了次亏。
“想什麽呢?”常凤凑过来,看见她手里的断穗,突然“嗤”了一声,“又在学你那位‘非典型师尊’?他教你穿穗子,还是教你怎麽把线缠成锁魂纹?”
云峥手一顿,线又散了。
常凤蹲下来帮她理线,披帛上的牡丹缠枝纹扫过她的手背,带着点香粉气。“说真的,”她忽然压低声音,“上次你处理那批私贩灵珠的,手法越来越像他了,连甩剑的角度都一样。”
她没提那天的细节:云峥把叛徒的手指一根根折断,问出同夥後,剑尖精准地刺穿对方心口,没溅出半滴血。完事转身时,额角的碎发垂下来,眼神冷得像虞宣阑的冰蓝玉戒。
“他说……”云峥顿了顿,声音有点涩,“留着会扎到自己人。”
常凤啧了一声,从锦囊里摸出片金箔,往穗子里一塞:“喏,加片金箔,镇镇你这越来越重的戾气。”她拍了拍云峥的手背,“别学他学太像,不然以後谁敢跟你喝醉流霞?”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虞宣阑站在廊下,靛蓝长袍的下摆沾着点雪,手里把玩着支鸢尾花枝——不知从哪折的,花瓣上还挂着冰碴。
“穗子穿好了?”他目光扫过云峥手里的活计,落在那缕淡紫丝线上,嘴角弯了弯,“看来没白教你。”
云峥猛地站起来,握剑的手不自觉收紧。常凤却慢悠悠地晃到虞宣阑面前,把那支点翠牡丹簪往他眼前一递:“虞公子,帮个忙?我这簪子松了,云峥手笨,你眼神好。”
虞宣阑挑眉,竟真的接过簪子,指尖捏着珍珠转了转。阳光落在他脸上,把那道青金色的眉心印记照得浅了些,翠色在他指尖泛着润光,倒衬得他少了几分狠戾。“你倒会使唤人。”他说着,把簪子插回常凤发间,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卡住。
常凤笑嘻嘻地福了福:“谢虞公子。”转身撞了撞云峥的胳膊,“走了,带你去吃寒潭镇的辣油豆腐脑,你最爱那家。”
云峥看着虞宣阑转身离去的背影,他手里的鸢尾花枝轻轻晃着,像在她心里投下道影子。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穗,金箔在阳光下闪了闪,混着玄红与水蓝的线,竟有种奇异的稳。
常凤在门外喊她:“再磨蹭豆腐脑就凉了!”
她抓起剑追上去,穗子在身後轻轻晃,像个没说出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