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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第1页）

第9章

李飞咬牙：“我写不出来。”

“那就先口述。”江夏禾拧开钢笔帽，笔尖在纸上悬停，“第一页：你刚才对我和周老师关系的造谣，依据哪一条校园传闻？”

少年脸色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嗫嚅半晌，终于挤出一句：“论坛上说……你们俩同居。”

周跃玥嗤地笑出声，江夏禾声音却冷：“论坛ID‘飞檐走壁’是不是你？上周发‘江老师夜宿体育组’的帖子，IP地址锁定高二机房第三排。”他弯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A4纸，拍在桌面——是教导处打印出的IP追踪记录，上面的时间精确到分。

李飞瞬间泄了气，肩膀垮下来，像只被戳破的气球，连头发都耷拉下来，遮住了眼睛。

江夏禾的笔尖在纸上游走，沙沙声像雪落。他一边记录，一边用馀光瞥向周跃玥的右手腕——那里缠着一圈极薄的肌效贴，浅灰色，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上周训练後，她去校医室随手贴的，他却记得她当时疼得皱眉的弧度，像只被扎到的小猫。

“第二页。”江夏禾擡头，“课堂看漫画，情节丶时间丶影响。”

李飞闷声道：“周二第二节语文……《拳皇》藏在课本底下，被您收了三本。”

“影响呢？”

“……同桌王浩也跟着看，被您一起抓了。”

江夏禾点头，笔尖继续移动，像在填写一张精确到秒的实验报告。周跃玥却忽然开口，声音低下来，少了刚才的凌厉：“第三页，我来问。”她走到李飞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语气放软了些，“今天为什麽堵楼梯？”

少年攥着漫画的手指关节发白，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爸说要没收我漫画……要是不交漫画，就停我零花钱。我想吓唬江老师，让他把书还我。”

空气短暂地安静。周跃玥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吞咽什麽硬物。她伸手，把李飞手里那本揉皱的《拳皇》拿过来，抚平封面折角，动作轻得像在对待一只受伤的鸟，指尖拂过磨损的书脊。

“漫画没错，错的是场合。”她把书递回给他，眼神里带着点理解，“明天下午四点，篮球场。我带女篮队员做一场‘漫画分镜运动’——你把这本漫画里所有格斗动作画成分镜，我们现场拆解成训练动作。写完检讨，来当助教，敢不敢？”

李飞猛地擡头，眼里有光一闪而过，像被点燃的星火，又迅速低头，声音却响亮了些：“敢。”

江夏禾的笔尖停在最後一栏，良久，他轻轻划掉“停宿三天”的处罚，改成“校园服务：协助女篮训练四次”。周跃玥看他一眼，没说话，嘴角却翘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像藏着颗甜甜的糖。

检讨书打印出来，李飞签字按指纹，指腹按在红色印泥上，用力得像是在许下什麽承诺。

李飞走後，办公室只剩空调的嗡鸣，像只慵懒的猫在打呼噜。周跃玥活动了一下右手腕，肌效贴边缘微微翘起，露出底下淡淡的淤青。江夏禾走到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管浅灰色肌效贴——和她用的一模一样，却印着极小的“薄荷味”标识，包装边角被细心地剪掉了毛刺。

“新的。”他低声说，“防过敏，校医说这个牌子对皮肤刺激小。”

周跃玥挑眉，没接，只是把右手伸到他面前，像在耍赖。江夏禾垂眼，指尖捏住旧贴边缘，极轻地撕下来，动作像在拆一封迟到的信，生怕弄疼了她。撕到最後一寸时，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点後怕：

“周跃玥，下次别冲那麽快。”

“嗯？”她擡头，撞进他带着担忧的眼神里。

“我怕我拉不住你。”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她耳里，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周跃玥愣了愣，随即笑出声，声音像午後的风铃，清脆悦耳：“江老师，你拉得住。”她顿了顿，用很轻的声音说，几乎要被空调声盖过，“而且，你刚才把我拽到身後的时候……挺帅的。”

江夏禾的耳尖瞬间烧得通红，像被夕阳染透的云彩。他低头，把新的肌效贴贴在她腕骨上，指尖不小心碰到她跳动的脉搏——一下，两下，和他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奏响一曲无声的歌。

教师运动会的通知贴在办公楼大厅的公告栏上，红底黑字格外醒目。当“全员参与”四个加粗字体映入眼帘时，整个办公室都炸开了锅。江夏禾站在公告栏前，手指在“800米跑”项目上停顿许久，眉头拧成了疙瘩，镜片後的目光透着显而易见的抗拒，像在面对一道无解的数学题。

他的体能一向不算好，大学时体育测试总是卡在及格线边缘，往年的教师运动会都是直接以“教学任务繁重”为由弃权。但今年校长在教职工大会上特别强调“全员参与，共筑活力校园”，连快要退休的张主任都报了门球项目，他实在找不出推脱的理由。无奈之下，江夏禾回到办公室，铺开A4纸，制定了一份“15天体能提升计划”，目标很简单：能跑完800米，不求速度，只求不停歇，不退出。字里行间都透着严谨，连呼吸节奏都标上了时间节点。

第一天清晨，他把打印好的计划表贴在操场边的振奋栏上，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条目清晰如教科书：“第一阶段（1-5天）：慢跑200米（配速7′00″km）+15个俯卧撑（分3组，每组间隔2分钟）+10分钟拉伸（重点活动膝关节与踝关节）”。纸张边缘用透明胶带仔细封好，防止被露水打湿，四个角都贴得严丝合缝，像件艺术品。

周跃玥抱着篮球晃悠过来时，江夏禾正在做热身运动，动作标准得像健身教程里的示范图，手臂擡起的角度都精准到90度。她扫了一眼计划表，嘴角勾起一抹嗤笑，伸手就把纸撕了下来，动作干脆得让江夏禾来不及阻止。“按你这乌龟速度，运动会能及格才怪！”她扬了扬手里的纸，指了指振奋栏上其他老师的训练计划，“你看看人家的——王老师要练3000米变速跑，张老师的俯卧撑目标是每组30个，你这计划跟幼儿园课间操似的，糊弄谁呢？”

江夏禾皱眉，伸手想去抢那张计划表，指尖却擦过她的手背，像触电般缩回：“周老师，运动因人而异，我们要讲科学，循序渐进。突然加大运动量会导致肌肉拉伤，根据《运动医学指南》第4章……”

“科学个屁！”周跃玥把篮球往地上一拍，“砰”的一声震得草叶发颤。她不由分说地抓住江夏禾的胳膊往跑道拖，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布料渗进来，烫得他手腕发麻。“先实测，再谈计划。到底行不行，跑一圈就知道了。”

“哎，你……”江夏禾挣扎了一下，却发现她的力气比想象中大得多，猛然想起，他之前体会过的，于是不挣扎了。

周跃玥运动服袖口蹭过他的手腕，带着阳光晒过的青草味，让他莫名想起暴雨夜她站在门口的样子，湿漉漉的，却带着股韧劲。

“别废话，跑！”周跃玥把他推上塑胶跑道，自己也利落地站到起跑线後，篮球被她随手扔在旁边的看台上，弹了两下稳稳停下。

发令枪响（其实是她中气十足喊的一声“跑”），周跃玥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黑色运动服的身影在晨光中拉出残影，马尾辫甩得老高。江夏禾跟在後面，才跑了200米，就已经面色发白，呼吸急促得像个破旧的风箱，胸口传来阵阵闷痛，每一次吸气都像有沙子往肺里钻。他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想调整呼吸，却听见身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跟上！”周跃玥放慢速度，跑回他身边，眉头紧锁地盯着他的胸口，“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擡腿！”她刻意放慢步频，运动鞋踩在跑道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在给她的指令打节拍。阳光透过她的发隙落在他脸上，暖融融的，带着点痒。

见江夏禾依旧脚步虚浮，她干脆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袖口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跟着我跑，别想别的。”江夏禾的脚步踉跄着，几乎是被她拖着前进，新运动鞋跟在跑道上划出细碎的白痕。她强健的步伐成了他唯一的支撑点，手腕上传来的热量异常清晰，仿佛要灼烧他常年冰凉的皮肤，连带着心跳都乱了节拍。

後半程，江夏禾几乎是被她半拉半拽着跑完的。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他腿一软，直接瘫倒在草坪上，心脏狂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汗水浸透了浅灰色衬衫，紧紧贴在背上，被风一吹，凉飕飕的，激起一阵颤栗。